不一会儿老板娘就把章鱼小丸子打包好了,江羽爵自觉买了单,接过热气腾腾的小盒子。
李诗雅纵目望向对面的面店,胳膊肘戳了戳江羽爵:“我们去对面吃面吧。”
下一秒,李诗雅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说是“我们”,其实吃东西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吧。
江羽爵“嗯”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扫到一家店铺的名字时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说:“去吃鱼蛋粉吧。”
李诗雅不能琢磨透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不是饭点了,但店内的人也不少,好在桌椅也多,李诗雅跟江羽爵还能挑出一个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小桌。
难得的二人世界要是还得拼桌被人打扰的话就太可惜了。
李诗雅把花放在桌上,让花倚靠着墙壁不会滑落。
老板的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他笑眼盈盈地走过来问道:“二位要吃些什么?”
李诗雅看着桌上贴的菜单,点了上面写着的“畅销榜”第一:“招牌鱼蛋粉,谢谢。”
江羽爵补充道:“再加一碗鱼蛋汤。”
“好,,一个招牌鱼蛋粉一个鱼蛋汤。”
老板在脑海中记下菜单,刚要走开,又转过身来盯着江羽爵看了许久。
江羽爵面上波澜不惊,带着微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老板皱起眉头,抬眼看了下天花板,似在回忆,半晌后问道:“你以前是柳高的学生吗?”
江羽爵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一直都住在云城,这次是来柳城旅游的。”
回答得那么干脆利落,显然是早就备好了答案。
李诗雅藏起自己的惊讶,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老板的面上多了份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对不起啊,可能因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学生,而且你的口音听上去也很像柳城人。”
江羽爵解释说:“我的母亲是柳城人。”
老板看了眼李诗雅,打了个圆场:“是吗?那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祝你和女朋友在柳城玩得愉快。”
江羽爵一笑置之。
老板走远后,李诗雅压着嗓子问道:“你为什么要骗他?”
江羽爵的笑容收了起来:“在柳城的十年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李诗雅嘴一张一合,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有太多疑问了。
片刻后,她整理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了呢?”
江羽爵不自然地转过头看了眼玫瑰:“可能憋太久了,忍不住说漏嘴了。”
李诗雅不满地瘪起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什么‘你是特别的’之类的话吗?”
合着她只是恰好撞到枪口上了呗。
李诗雅拆开小盒子,用签子插了一颗小丸子就往嘴里放,用口腹之快平复心中的不满。
“你当然是特别的。”江羽爵无奈地笑了,看着她娇嗔的模样,不免觉得真是像张狂的小猫:“不然也不会除了你以外也没多少人知道。”
“没多少人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哦。”李诗雅眯着眼睛打量他,语气中满是怀疑。
江羽爵说道:“凌迁就不知道,洛雨泽我也没告诉他——不过他自己查出来了我在柳城生活过。”
李诗雅很惊讶:“他们两个不都是跟了你很久的朋友吗?”
江羽爵想了想,否定了:“不完全对,洛雨泽的确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凌迁成为我的朋友也不过七八年的事。”
“七八年?”李诗雅微张着嘴,要知道七八年已经占据了她人生近一半的时间了。
江羽爵又一次被年龄中伤,他感慨道自己或许不该提起跟时间有关的事情。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你听说过一句诗吗?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诗雅眼中流露出不屑:“要是你想装高深引起我的注意,那还是不必往下说了,我只会觉得你在卖弄风采。”
江羽爵很委屈:“我是这样的人吗?”
李诗雅抿了抿唇,想起他曾经给自己寄的一张照片,背后写着“夕阳薰倩影,江色映疏帘”,便将那份狐疑给打消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很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江羽爵见她相信自己,心情畅快:“这句原本是说牛郎织女虽然只能在七夕相逢片刻,却要胜于人间无数即使相守在一起也貌合神离的夫妇。”
他就此打住,给了李诗雅细想的时间。
老板恰好在此时把面和汤递了上来:“二位慢用,抱歉哈今晚要给学生们送外卖,堂食的出餐的速度就慢了些。”
江羽爵站起身来:“哪里付款?”
老板指着一个地方:“在收银台有二维码。”
江羽爵来到收银台付款后,余光瞥见一旁的灶台。
他惊觉那里有一台做煎饼果子的器械。
老板此时刚好忙活完走回收银台。
江羽爵假装客套地揶揄道:“老板还兼职做煎饼果子啊。”
老板叹了口气:“本来这附近有个做煎饼果子的阿姨,最近生病走了。临走前把手艺教给我,怕学生们以后吃不到,唉。”
江羽爵鼻尖一酸,他皱了皱眉,把难受给压回心底。
从他口中出来的仅剩下一句淡淡的话:“那我明早来买。”
“好嘞。”
江羽爵回到座位上去。
老板玩了会儿手机,猛然察觉到一处异样:他怎么知道这煎饼果子只有早上卖呢?
不过老板没有细想,只当是煎饼果子作早餐是一个常识。
江羽爵落座后李诗雅明显发现他情绪比较低落,便放下筷子和汤勺,关心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没……”江羽爵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对上李诗雅的视线,便话锋一转:“只是听说有个以前认识的老太太去世了,有些难过。”
“确实听到认识的人去世会让人难受……不过我之前在医院也遇到一位患绝症的老太太,她的心态就挺好的,像她那样的心态去面对死亡似乎也不是一件苦难的事。”
江羽爵被挑起了好奇心:“她跟你说了什么?”
李诗雅便把那天与老太太的对话惟妙惟肖地重演了一遍。
末了,她感叹道:“那位老太太说的没错,我要过得幸福才不会辜负妹妹,自以为不辜负别人而去委屈自己或许是我的傲慢。”
江羽爵笑了笑:“现在醒悟过来也不算迟。”
李诗雅勾了下唇角,又插起一颗小丸子放入口中。
江羽爵忽然联想到那位老太太就是在李诗雅的医院住院的。
不会这么巧吧?
那番话倒也像那位乐观的老太太的风格。
江羽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那位老太太长什么样?”
李诗雅努力回想了一下:“很慈祥,看上去六七十吧,很爱笑,比我矮一个头。嗯……脖子上似乎有颗痣,我没太看清,然后有个女儿来接她。”
江羽爵心中有了定夺:“拿错不了了,就是她。她是我们这一带卖煎饼果子的老太太,很喜欢跟我们这些学生唠嗑。”
“这么巧吗?”李诗雅睁大了眼。
“嗯。”江羽爵凝视着她,说道:“我们很有缘。”
李诗雅抿了抿唇,问道:“所以你把你在柳城的秘密告诉了我。”
江羽爵点了点头,心想她的确聪慧,一点就通:“有些人虽然跟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朋友,但我们的观念不一定契合,即使告诉他们来龙去脉,他们也未必懂我。”
说到这,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溢出落寞与哀愁。
李诗雅也随着他而感伤起来,担忧地问道:“你又怎么确定我一定可以理解你呢?我们也才认识了半年,不算很久吧?”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试一试。”江羽爵耸了耸肩:“而且我也确实快憋死了,得透会儿气。”
李诗雅不知如何接过话。
江羽爵倒是瞧出了她的不安:“不要有压力,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要拿你当寄存回忆的保险柜。”
李诗雅脸一红。
虽然江羽爵说喜欢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是她依旧没有脱敏。
更何况是用那种把她看穿了的眼神对她说这些话。
李诗雅吃了几口粉掩饰慌乱,把话题绕了回去:“婆婆她走之前很满足很开心,你也可以不那么难过了。”
“嗯,你说得对。”
他的话毫无波澜,李诗雅瞄了他一眼,还是能够感受到低气压。
李诗雅问道:“你还很难受吗?”
江羽爵睫毛扑闪了一下:“没什么。”
“……你让我有话直说,自己又藏着掖着。”李诗雅的话多少有些埋怨的意味在里面了。
江羽爵自然招架不住,不过他确实习惯把关于柳城的人和事都埋葬在心里,给自己的嘴巴贴上封条,突然要他说点什么,他也很为难。
为难归为难,要真诚地坦白只需要拿出一点点勇气推动自己往前走。
江羽爵坦诚地说道:“我只是觉得熟悉的东西都在离我远去,有些难过而已。”
李诗雅也被拨动了心弦。
她也曾与回忆诀别,接受与美好的回忆截然相反的残酷现实,终究是令人压抑的。
只是她自己尚且没能化解这份痛苦,没办法想出安慰的话。
话音刚落,江羽爵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为何要把气氛弄得那么难堪呢?
他盯着呈装小丸子的盒子,蓦然开口道:“我也想试一下章鱼小丸子。”
李诗雅闻言,便抬手准备把盒子推到他面前。
哪知她的手刚放上桌面,江羽爵就紧接着说:“你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