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雅吃完晚饭后到楼下散了散步,走到大门时江羽爵正好回来了。
她一时之间走开也不是,过去迎接也不是,便呆呆地站在原地。
江羽爵第一眼就瞧见她,愣了一下,随后大步流星朝她走来,站在她跟前:“还不想回去吗?”
“不想。”李诗雅摇了摇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今晚橙红色如同生了锈的银钩:“要么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好。”
两个人坐在医院的藤椅上,正前方有个丘比特雕塑立在中央的喷泉,夜晚出水没有白天的多,涓涓细流淅淅沥沥地从雕塑身下的平台流出。
只听水声,不闻人言。
两人踟躇着,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风吹动江羽爵放在身旁的塑料袋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引来了李诗雅的注目。
她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一定是她想要的童话书:“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江羽爵不喜欢她说谢谢,显得生分:“以后别再对我说谢谢了,我真觉得麻烦的话就不会去做了。”
“嗯。”李诗雅默默地想着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说的。
“为什么想看童话书呢?”江羽爵总算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李诗雅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妹妹很喜欢童话,她一直都很向往那种……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美好结局。”
王子……这倒是触动了江羽爵的某根神经。
他压抑住心头的不满,提议道:“其实司徒睿的建议你可以考虑。”
李诗雅露出诧异的神色:“你都听到了?”
“这里隔音不好。”
“……好像也是。”
“你可以考虑一下,他利弊都分析得很清楚,他确实可以解决现在你的苦难。”江羽爵视线偏移了一下:“或者……你可以考虑别人。”
“我不考虑。”李诗雅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我,我的亲人已经受伤了,我不希望再有亲近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任何损失。”
“这不是损失。”江羽爵想到一个比喻:“就像洗头发时掉了头发,不痛不痒,一点点钱对一个王子来说不值一提。”
李诗雅用力地摇头,嘴里似乎嘟囔着“不是这样的”。
她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格外专注:“像你这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人也许不会懂,对我来说,我什么也没有,我的命不过草芥,不值一提——”
江羽爵皱起了眉头,张开嘴正想说道一番。
李诗雅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我一直以来,都希望得到……曾经的父母的认可,后来又希望能够管理好组织,希望妹妹能过得好……”
她叹了口气,坐正身子,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视野中微笑着的丘比特似乎也在嘲讽她的无能。
她或许应该感到难过、感到自责,然而剖开自己的心扉之后得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我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可是现在的一切都证明了我不过是自大。李作义讨厌我,弟弟疏远我,妹妹因为我成了植物人,我的部下也没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如果这时候我还依赖着别人,我就更瞧不起自己了。”
江羽爵伸出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回想起下午时她的抗拒,便不敢轻易下手,只是把胳膊搭在了椅背上。
李诗雅用余光瞥见了他的小动作。
罢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就最后任性一次吧。
她挪了挪位置,靠在他的臂弯里。
江羽爵惊讶得愣了一会儿,缓缓把手落在她的肩头。
他感受到单薄的衣服下她的皮肤有些冰凉:“今晚的风还挺冷的。”
李诗雅嗅到他身上的香味,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桂花香:“嗯,穿长袖太热,穿短袖又冷,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下次还是带一件薄外套吧。”
“好。”
江羽爵身体僵硬,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生怕惹得对方生厌。
李诗雅发现了他眼底的忧愁。
不愧是长了张清冷脸的帅哥,就算是在难过也那么让人心动。
不像她,面黄肌瘦,眼睑无力,看上去就是一副苦瓜脸。
李诗雅克制住了伸手去捏捏这张俊脸的冲动:“你怎么看上去不开心。”
江羽爵看了她一眼,便仰望着月亮:“就是觉得帮不了你,有种无力感。”
明明相似的事情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却无法帮助别人去摆脱。
像是那道漩涡从未消失,瞧准了时机再把他硬生生扯进去一回。
李诗雅近乎绝望地开口道:“别帮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怎么舍得?”江羽爵反问道。
“你……”李诗雅闭上了嘴,没有追问。
他的心意,她都知晓。
她也知晓,自己无法回应。
“你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的。”他的语气温柔又笃定,即使是说不吉利的话,李诗雅也无半分反感:“我随时都欢迎你回心转意。不要有负担,与其关心别人,偶尔也要想想凭什么自己吃那么多苦头。”
李诗雅攥紧了衣角。
江羽爵垂下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在这场眼神的对峙中,李诗雅败下阵来。
她站起身就往住院部大楼走去:“太晚了,我回去睡了。”
江羽爵提起塑料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房间里,江羽爵把书本放在床头柜上后便离开了。
李诗雅本以为他要回家了。
然而没多久后这一层的值班阿姨便抬了一个行军床过来,在病床旁打开,放上被子枕头。
李诗雅惊讶地问:“阿姨,这是谁让你拿进来的?”
“你男朋友啊。”阿姨是新来替班的,并未见过司徒睿:“那个高高帅帅、穿着西装的小伙儿。”
“哦。”李诗雅也没解释。
阿姨前脚刚走,江羽爵后脚就走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消毒喷雾和一个除螨仪。
李诗雅目瞪口呆:“你还挺有经验。”
江羽爵俯下身开始给被单枕头消毒:“确实有经验,我之前给我妈陪护过一段时间。”
李诗雅回想起林清莲的模样,她确实蛮清瘦的,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韵味,便随口问道:“是什么病呢?”
江羽爵的手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忙活起来:“重感冒而已。”
李诗雅不感兴趣,便也没有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