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爵的手悄悄沿着床边滑动,感受到人的体温后便顺势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冷得吓人。
于是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
李诗雅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还遗落在他的车上,现在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裙子,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她全然沉浸在计划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体已经发出了受冻的警告。
李诗雅没有推脱,接过他的外套穿上,的确暖和了许多。
穿上以后,她问道:“你不冷吗?”
“不冷。”
这话说得不假,他现在焦躁难安,体温要高于平常。
江羽爵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你要对付谁?”
李诗雅鼻尖一酸,她吸了吸鼻子,手指揪着床单,反复揉搓。
不久后,她轻启朱唇,像是在讲述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如果说有一天,你的弟弟被别人伤害了,你会怎么做呢?”
江羽爵认真地回答说:“复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李诗雅笑了一声:“我也是一样的。”
她只轻轻点了一下,江羽爵便明白故事的大概面貌:李诗音的坠楼是他杀或者他人诱导的,李诗雅的计划全貌就是为妹妹复仇。
而她避开了对那个人的直接描述,只说明他们之间的仇恨,也就表明她希望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有插手的机会。
江羽爵问了一个直击痛点的问题:“你会死吗?”
李诗雅愣住了。
会吗?她也不知道。
她既无法从概率上说明到底会不会死,也不知道哪种答案对身旁的人来说更合适。
江羽爵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找我帮忙。”
李诗雅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依赖别人,想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江羽爵不禁想起她第一次以真实的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分明已经逃出去了还跑回来解救一个“叛徒”,叹了口气:“或者,你就利用我吧,你应该很复仇心切吧,就把能够利用来保护自己、铲除敌人的东西都利用起来。”
怀中的人动了动:“我觉得你疯了。”
“怎么能这么说?你救过我一命,我本来就该还你这份恩情的。”
“要是没有你带来的沙承志,我也活不下来,这算是双赢,你没有欠我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沙承志你就活不下来呢?这个可能并没有发生,你也无法笃定说结果是怎样的。”
“你,你这不就是强词夺理嘛。”
“你说不出反驳我的话,不就说明我是对的?”
李诗雅哑口无言,用手肘怼了怼他,不过没使劲,倒是惹得他笑了起来。
江羽爵紧贴着她,满心怜惜。
她那么年轻,就要面对这般残酷的事情,还不得不为此做出行动……
他倒是希望她能敞开心扉跟他说她憎恨的到底是谁,他有足够的能力,他可以帮她复仇。
“如果我利用你,让你受伤,甚至死了呢?”李诗雅越思考他的话越觉得担忧,渴望用严重的后果激发他的畏惧。
听完她的话,江羽爵喃喃自语道:“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嗯?”李诗雅没有听清楚。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合上了嘴巴,没有听到对方的追问才发觉她应该是没有听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江羽爵笑了下:“你救了我的命,我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你不觉得很傻吗?”
“你救顾悠悠的时候没有觉得自己很傻吗?”
怎么扯到那么古早的事情了?
李诗雅瘪了瘪嘴,没再跟他争论。
她听着窗外的蛙叫声,莫名想念起了初见时跟江羽爵一起捉萤火虫的那条河流,无厘头地感慨了一句:“好想去看海。”
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
江羽爵提议道:“那我们去柳城吧。”
又是柳城。
李诗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柳城?”
回忆涌入江羽爵的大脑,他的话语沾染上笑意:“因为那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十年?”
“嗯,从七岁到十七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都在柳城度过。”
横跨一个人的幼年和少年时期啊。
李诗雅有点想象不出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时光。
“柳城是沿海城市,海很好看……”
江羽爵本想说自己中学时经常跟同学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日落,可是话到嘴边溜了一圈,不知怎的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以后去柳城吧。”作为一个有操守的人,李诗雅向来言出必行,这次她却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无法抑制地许下了不一定能实现的承诺。
“好。”
李诗雅从对话中苏醒过来,下意识地往医务室的挂钟方向看了一眼,然而漆黑的环境未能让她看清楚时间。
不过感觉过了很久。
她把江羽爵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了:“我们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你回去吧,别让人起了疑心。”
紧接着,李诗雅的脸就被一只手给掐住,正在她惊愕之际,她感受到右侧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
“晚安。”
他在她耳边留下这两个字后便起身要离开。
李诗雅全然被那个吻给吓住了,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是门把手转动的声响将她唤醒。
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衣服还在自己身上,连忙脱下外套,塞给江羽爵:“还给你。”
江羽爵失落地接过衣服。
本来他还想着把衣服给落了就有借口进来李家拿,再见她一面的。
他打开门走出去,最后一句话是:“别忘了给我一个答复。”
李诗雅杵在原地,思考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答复是指的告白,不禁脸红起来。
她抬起手,手背贴在脸上,能够感受到脸颊很烫。
不合时宜地告白,没有争取女士同意便随意亲吻,真是讨厌的行为。
虽说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厌恶。
李诗雅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从假山的通道回到书房,将钥匙归位,把房间收拾得跟进来时一样。
然后她从后花园绕了一圈,蹑手蹑脚地回到正门的位置,她抖了抖裙摆的泥土,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假装是从宴会上归来。
夜色完美地掩盖了裙子的瑕疵,佣人不疑有他。
李诗雅与佣人说不必开灯,自己马上就要歇息了,提着裙子就奔回卧室,换下一身衣裳,躺在床上。
暗道的问题解决了,就只剩下帮手的问题了。
分明计划在顺利进行,李诗雅依旧辗转反侧,脑海里重复播放着今天在医务室的对话。
她把抱枕牢牢拥入怀中,时不时发出叹息声。
距离李家主宅大约两百米的地方停靠着一辆贴了防爆膜的轿车。
江羽爵是从后花园绕远路离开的,并未惊动佣人。
他坐在车内,回想自己方才离开前大胆的行为,把右手按在左胸上,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
直到心跳稍微慢下来,他才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传令下去,实时监视李诗雅的定位,一旦她离开李家,马上派人跟踪——记住,要跟她分开一定距离,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还有,必须通知我。”
“再查一下跟李作义有经济来往的人都有哪些。”
既然李诗雅都能够查到李诗音的事情,那么李作义作为跟李诗音生活在一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复仇这件事能越过李作义落在李诗雅的肩上,说明李作义选择了放下这份仇恨——能够让他这样做的,只有庞大的利益。
毕竟李诗音本就是他政治联姻的工具,他不在乎也是正常的。
然后江羽爵提起了之前吩咐过的事情:“李作义在锦城做了什么查到了吗?”
“抱歉大少爷,锦城是他的地盘,我们调查有些困难。”
“继续查,不要停。”
“是。”
挂断电话后,江羽爵靠在座椅上,合上眼。
即使世界沦为一片黑,他也总觉得好似有一团迷雾在眼前窜动。
良久,他睁开眼,发动了车子,往会场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