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雅不能上桌吃饭,就坐在厨房里面喝粥——当然不是李家虐待她,而是最近她有点上火,不但嗓子不舒服,鼻子旁还长了一颗痘,红色的小包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也不知道妹妹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想到这,李诗雅手上的动作就快了起来,食不知味地用勺子往嘴里灌。
咖啡机搅拌机之类的器械放在厨房最外面,再穿过一个小门才到真正做菜的地方。
门是时常敞开的,李诗雅也懒得关上,只是命厨师到隔壁的空房间等候,而佣人也全部在客厅服侍,不会有人打扰到她。
所以当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时,李诗雅当即放下了勺子,盯着门口。
江羽爵双手插袋悠闲地走了进来:“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看到他进来,李诗雅不知道是该惊讶好还是风轻云淡的好,虽然他冒昧地进来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但是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江羽爵找到一张椅子,拖着椅子到李诗雅身边坐下。
李诗雅感觉到一丝不自然,挪动了下身子远离他:“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吃饭吗?怎么进来了?佣人服务得不周到?”
她细微的动作被江羽爵尽收眼底,他定定地坐在原位:“外面的人……其实很多我都不是很喜欢,就逃出来了。”
李诗雅睨了他一眼:“那你可以不来。”
江羽爵摆出愁眉不展的样子:“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洛雨泽拜托我一定要把许宛带出来玩,所以也只好答应了。”
看来这个洛雨泽跟江羽爵的关系蛮好的,不然就江羽爵这种肆意潇洒的人是断断不会牺牲自己的自由舍己为人的。
不过他们关系好不好,都跟自己无关。
李诗雅冷淡地回了个“哦”字。
江羽爵盯上她脸上的小红包:“你最近是上火了吗?听声音也有点粗。”
“可能吧,换季换的太频繁,身体没缓过来。”
“无论天气怎么样,最好都是多穿件衣服。”
“嗯。”
李诗雅重新握住勺子,低头喝粥,全然没有要继续交流的意思。
江羽爵静默地注视着她,能够感受到她的态度不是很积极,一颗心沉了下来。
李诗雅受不了这样的视线烘烤,把勺子一放,不悦的表情很直接地表明了自己要赶客:“你离席太久了,再不回去大家会着急的。”
江羽爵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身子往下滑,更加放松了:“上次买的书和杂志你都看完了吗?”
“最近这几天在家无聊,都看完了。”李诗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了下头,然后又低下头翻找各个口袋:“我应该要把钱还给你才对。”
江羽爵越看她挪动的手越不快,感觉心口有个郁结,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不用找了,我早说过不用你还。”
李诗雅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不缺钱是你的事,还钱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江羽爵收回手,搭在桌上,直直地看着她:“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李诗雅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泌出一层手汗的指腹在桌上稍加用力便滑出一道道水痕,郁闷伸出手箍住他的喉咙,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很难受:“我觉得你今天对我有点冷淡。”
李诗雅垂下头,重新拿起勺子在粥水中搅动,她就盯着米粒随波逐流地移动:“何以见得?”
江羽爵低垂着眼睑:“你今天话特别少。”
“那我要跟你说什么呢?”李诗雅再度放下勺子,转过头,一双琥珀色杏目锁定他,锐利的眼神好似一把利刃:“江羽爵,其实我跟你也只是彼此认识的陌生人,不是吗?没有必要聊得火热吧?”
她能跟他说什么?
跟一个干干净净又位高权重的人,她一个李家不承认还被扔去干脏活的女儿,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她能说什么?
跟自己妹妹要追求的男人,她做姐姐的,又能说什么?
她这一番攻击让毫无防备的江羽爵顿口无言。
那双盯着她的澄澈黑眸中波光粼粼,像是小狗在面对生自己气的主人,委屈得很,李诗雅看着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这双好看的眼睛,很讨厌。
最终他站起身,强撑出一个笑容:“我本来还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他转过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诗雅知道他不会再折回来,一定不会。
她顿时就跟泄了气似的,驼背,收肩,把手都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看上去小了一圈,全然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半晌,她才从恍惚的状态中稍微回过神来,目之所及,是一碗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粥,于是拿起勺子准备吃完。
勺子在水中转动几圈,打捞起满满一勺。
李诗雅了无食欲,还越看越烦,就手一松,高度还没超过碗边缘的勺子掉落回水中,溅起水花,弄脏了李诗雅的胸口。
李诗雅骂了句脏话,从桌上的抽纸中抽出两张去擦,可手一歪,黏腻的液体就沾在了手上。
她怒火中烧,擦干净胸口的水渍后把抽纸折叠一下就按在手上摩擦,把皮肤磨红磨痛了才收手,把纸巾揉成一团,撒气地用力扔在地上。
真是祸不单行。
全世界都趁着她难过的时候踩她一脚。
如果在基地里,她心里不痛快时可以去训练室暴打沙袋来发泄,可她现在在李家,不敢破坏任何一样东西。
于是乎她就只能干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发呆,等待这汹涌的压抑感离去,希望它如一般的狂风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此时的李诗雅不知道这座城市台风天时暴雨是连续几日不断的,若她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许存在歧义、让上天误会的愿望。
从门口出去后江羽爵给自己随意做了杯咖啡,没有加糖,他试了一口,苦到整个人面目狰狞。
但是他依旧没有加糖,抓着杯柄就回到桌上了。
他自嘲地想,可能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许宛儿见他眼中满是忧愁,目光涣散,俨然是备受打击的样子,连忙问他:“学长,你怎么了?”
江羽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许宛儿虽不放心,但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方便当着一群人的面过分关心他,便回过身继续夹菜吃饭了。
江羽爵随意做了个样子夹了几口菜吃,更多的时候是盯着桌布出神。
他既郁闷李诗雅对他的态度,又生气她竟然只把自己当陌生人,与此同时,奇异的是,他觉得自己也有过错。
其实李诗雅说得对,就从他们目前的交集来看,他们只是认识的陌生人罢了,尽管其中经历了许多波澜壮阔的事情,但是归根结底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能熟悉到哪去。
江羽爵知道人与人的交往,是可以在瞬间就碰撞出火花的,只是绝大多数稳固又亲近的关系依赖于日积月累的陪伴而建立。
他们松散的关系,缺乏时间的厚度。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擅自把李诗雅当成能够清楚理解他想法的知己,又自大地认为自己有能力得到她的高看。
然而这一长串的剖析,哪怕出自江羽爵自己的手笔,他也无法接受其中的逻辑。
说不上为什么。
明明交友是双向的,碰壁也是正常的,既然别人不接受,那么调转方向寻求另一个与自己理念相同的能够接受自己的人就行。
但是江羽爵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