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诗雅一早就被十一的敲门声吵醒了。
起初她以为是妹妹做噩梦来找她，拖鞋都没穿，往身上披了一件毛绒外套就开了门。
看到十一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就请十一进来坐。
李诗雅满眼欢喜，以为是他要兑现承诺教自己如何管理公司，然而十一却递给她一个平板。
她带着惊愕的表情接过平板，屏幕中放出李作义的脸。
这是父亲第一次跟她视频通话，以往都是安排十一叔给她打电话的——而且内容都跟任务有关，这般面对面直观的接触让她有点发难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作义也是第一次跟家人视频通话，感觉比直接真人相见还要尴尬，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你最近……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吧。”
脚有点冷，李诗雅就回到了床上坐着：“比基地舒服。”
这话落在李作义耳朵里倒有几分埋怨的意味了：“住的舒服就好。”
李诗雅眼皮一颤，忽然又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姐妹们：“父亲，可以让我回去基地吗？我想回去看看我的部下们过得怎么样。”
李作义闻言，脸一黑，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你就住在家里，哪也别去。过段时间我会给你安排最后的任务……任务结束后，我会解散你们的组织，所以也别继续培养感情了，不然感情越深厚，分别越痛苦。”
语毕，李作义叹了口气。
李诗雅并不知道父亲的眉眼间为何蓦然染上了一抹哀伤，只当是父亲从事多年，见证过诸多生离死别，回忆起了某些往事罢了。
李诗音恰巧走进来，精气十足地喊了声：“姐姐！”
十一拦住了她：“二小姐，大小姐跟老爷还有事情要商量。”
李诗音只好停住了脚步。
李诗雅瞧着这视频中的背景是雪白的墙，父亲又没穿着病号服，看上去也不是病恹恹的样子，便抬手招呼妹妹过来。
李诗音一双杏目瞪得圆圆的，小跑着过来，朝着视频中的李作义挥手：“爸！”
李作义扯了扯嘴角。
他承认他有私心，更加偏爱李诗音，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脸要比姐姐更消瘦，眼睛也更加细长——跟季雅音更加相似，更是因为她的性格温和天真，跟当年与他相遇、还是个青涩的女大学生的季雅音一模一样。
也正是这份性格，她不争不抢的，也不会威胁到李家的家业。
所以尽管她对李家作用很小，李作义也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她。
即使李诗雅在俄罗斯转盘中落败了，李作义还是会为李诗音寻一个强有力、又能扶持娘家的夫家，安顿好她的后半生。
李诗音微微撅起嘴，撒娇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李作义笑容退去，又摆出了严父的样子：“不是有你姐陪着你吗？”
“姐姐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李诗音惊喜地看了姐姐一眼，后者也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微笑。
李作义的眼珠挪向左侧，鼻子收缩了一下，便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很快回去。”
紧接着，不等姐妹俩告别，通话窗口就黑了。
李诗雅猜是医生过去检查了——也不知道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住院住了这么久。
对此一无所知的李诗音抱着姐姐的胳膊埋怨道：“爸真是的，也不多说几句就下线了。”
李诗雅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吃早餐吧，怎么这么早醒？”
李诗音吐了吐舌：“迫不及待要给你看我给你画的画。”
李诗雅便让妹妹把画拿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她先到卫生间洗漱。
十一收回平板便回房间了。
用水沾湿毛巾，在脸上用力抹了一圈，人清醒了不少，然而李诗雅还是很困惑。
父亲为何突然要视频通话？而且说的很多都是废话，明明找十一叔传达就好了。
李诗雅隐隐觉得自己跟父亲那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别扭的关系有所缓和，希望不是她的错觉。
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是被寒风冻的还是被毛巾洗的，肤色格外白皙，因而波光流转的棕瞳显得更加可哀可怜。
最后一次任务……
明知这场宴席迟早要散，她也习惯了阶段性交友后便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剧情，心内本不该起这么大的波澜才是，可真接近这一时刻，还是难免悲伤。
她长呼一口气，伸出沾水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未来会好的，大家总算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要高兴才是。
从卫生间出去，李诗音抱着已经框好的画坐在床上，见姐姐出来，就翻转了画框，把画抬起到她眼睛的视域正中央。
画面中，李诗雅身着优雅的女款西装，一只手微微屈起，指尖按在资料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一缕头发垂落在耳侧，侧脸看上去温婉知性。
李诗雅半张着嘴巴，接过画：“这是我吗？”
李诗音神气地仰着下巴：“当然。”
李诗雅忍俊不禁，把画架在床头柜上：“好看。”
得意的笑容浮现在李诗音的脸上，她高高兴兴地拉着姐姐下楼吃饭。
十一已经在餐桌上坐着了。
用餐的过程中，李诗雅注意到有佣人从妹妹的房间源源不断地搬出被布遮盖的架子，放在一楼的角落。
她指了指楼梯上搬运的佣人，看着妹妹：“小音，她们在搬什么？”
李诗音转过头只看了一眼就回过身来：“我打算在家里办一个小画展，然后邀请同龄的人过来玩——顺便射击馆不是修好了嘛，我一个人玩也没意思，人多热闹。”
李诗雅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同龄的人？什么人？你在这边交了很多朋友吗？”
李诗音嘴巴蠕动了一下，但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向十一投去求助的目光。
十一收到信息，说：“大小姐，跟成人礼上你看到的名单大体一致，老爷也赞同这件事。”
李诗雅瞬间明白妹妹的用意了，一双杏目直勾勾地看向她的眼底：“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情吗？”
李诗音表达出认真的态度：“我也想为家里做点什么，这是我最近一直在筹划的事情，是我真心想做的。”
李诗雅语重心长地劝道：“但是不要勉强自己，遇到讨厌的人就远离。”
李诗音用力地点了点头。
十一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他的手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上，正准备回公司，忽然想起一件事，拍了拍李诗雅的肩膀：“大小姐，可能要麻烦您，画展那一天，您必须呆在楼上，午餐和晚餐我们会给您准备好速食食品，委屈您了。”
李诗雅眨了下眼，抿起唇。
尝过了几天自由的滋味，她现在不是很想被关起来，而且被关在这里跟关在基地不同，一个陪她的人都没有，该多不痛快啊！
所以她吸了口气，提议说：“十一叔，我可以做些伪装，而且我保证不会被他们发现的，你就让我自由活动吧。”
李诗音听姐姐这么说，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十一叔，求你了！”
被两道祈求的目光烘烤，十一有点难以招架，只好搬出李作义来，说要给老爷打电话后就背过身去，拿出手机。
一通电话过去，李作义犹豫了一下，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十一怔住了。
“以李诗雅的能力，做得到不被发现，你安排人做点伪装就好了。”
“是。”
十一转过身，在两道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李诗雅忍不住在心里欢呼起来，撅起身子跟妹妹击了个掌。
用完餐后，李诗雅没忍住到那个画堆前打量起来。
李诗音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你想打开看看也行。”
“真的吗？”
“真的。”
李诗雅迫不及待地掀开最近的一块布，白纸上的人像让她一怔。
她认得这个人，昨天在自己翻阅的资料上有他的人脸，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儿子，估计未来会是那家公司的继承人。
不过这画把资料上的脸给美化了不少，五官都有不同程度的修饰，若不是露出的西装领口处有独特的羽毛图案，她说不定就认不出这人了。
妹妹若是个古代画师，专门给达官贵族画相亲照，估计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诗雅逐一掀开画布，感慨妹妹这美颜技术真是出神入化，既不会过度失真，也给原本的人像增色不少。
最后一张画布掀开时，李诗雅呼吸一滞，感觉胸口被人揪起。
这张脸看着跟资料上的别无二致——也是，他本来就好看，若是按照世俗审美去做修改反而会失了原本的气质。
人像周围还夸张地画了一圈盛开的蔷薇花，从人背后蔓延出来的藤蔓连接着美丽的花朵，显得画面更有张力和美感。
李诗雅转过头去看妹妹。
李诗音没有察觉到她惊讶得过分了，以为她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画上蔷薇，便害羞地捂住了脸：“我不是都说了嘛，要是我们家攀上江家，那是最好不过了。所以就给头号目标一点点优待……也算是暗示吧。”
李诗雅“嗯”了一声，把布重新盖了回去。
李诗音拉住姐姐的手，眼睛亮亮的：“姐，你也觉得我的主意不错吧。”
李诗雅舍不得对妹妹说出消极的话：“嗯，很好。”
“那你觉得我一定能够吸引到江羽爵的吧？”
“嗯……你的用心他肯定会看到的。”
说完，李诗音又垂下头沉思起来：“不过说实话，我也把握不住他的喜好，只能先展示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啦，画展那天一定要狠狠地打听一番，对症下药……”
李诗雅看着妹妹这般用功，捏了捏她的手：“放心吧，我的妹妹美若天仙又有那么多特长，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李诗音哼了一声：“不管大家怎么样，反正我有姐姐支持我，就很开心了。”
李诗雅点了点头：“嗯，我会支持你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诗雅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她不明白，支持自己的妹妹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说出来的感觉像是跨过了一个高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