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雅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刚才在楼下看了网上关于顾悠悠父亲顾长山的履历后原本心头的小担忧也被抹平了。
国际知名投资人,所投的项目无一失手全是大赚特赚的。
而他为人低调,喜欢带着妻子四处旅游,居无定所,网上都传闻他们有孩子,但具体有几个孩子是男是女众说纷纭。看得出来他们把顾悠悠保护得很好。
凌迁还透露,顾悠悠是他们大三的时候临时转来学习一年的插班生,因为有发明的特长被破格录取,所以顾悠悠比他们要小两岁。
她用完好的左手小力锤了锤枕头,然后无力地把头靠在枕头上,陷进一个窝里。
李诗雅顿时对这个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好友无比陌生,她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们就像是太极的中央的两个点,完全对立,相隔甚远。
顾悠悠是属于江羽爵那边世界的人。
李诗雅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当时发现顾悠悠不是普通人后就应该逼问她一番,然后把她赶出去,她清清白白、前途光明又颇有天赋的一个人,怎么能留在她那昏暗无光、充满着腥味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呢?
顾悠悠兴冲冲地推开门,直接扑到床上,感受到柔软的床垫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还是有钱人家的床垫好啊,基地那个破木板快把我的背都搞僵了!”
语毕,她仰头看着李诗雅,发现后者也在俯视着她。
顾悠悠闭上了嘴,眼中全是愧疚。
然而李诗雅什么也没说,既没有骂她也没有关心她,啪地按下床头的开关把灯给灭了,还不小心用了受伤的右手,传来阵阵痛感,不抵她难受心情的万分之一。
少主不说话,顾悠悠也不敢说话,两人各睡一头,就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房间内似乎只有空气是活的,其他的都是静止的死物。
过了很久——至少从感官上来说,顾悠悠觉得像是过了大半辈子。
李诗雅这才开口说话,每个字每个音都像是人工智能自动点播一样淡薄:“等下次任务,我给你制造假死,你回自己家吧。”
“为什么!”顾悠悠喊起来,翻了个身更加靠近她:“少主,自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李诗雅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她:“顾悠悠,你有才华有家境、又有很多人爱你,你应该去更广阔的平台施展拳脚,你又何必跟我在一块,不知明天和末日哪个先到。”
“少主,组织已经快要解散了,说不定我未来还能当你的助理帮你管一下公司呢?”
“顾悠悠,但是现在还没解散,不是吗?再说了,我们是有仇家的,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因为义。”顾悠悠把最后一个字咬得特别重:“这是我想要感受的,波澜壮阔的感情。我天生什么都不缺,所以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希望过一个有动力的人生。那天你出现之后,我就明白,我是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的。”
李诗雅怒斥道:“你这是小孩子脾气,等你真正出事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顾悠悠反驳道:“明明是你比我小五岁好不好。”
实际上是四岁多,不过顾悠悠想要衬托得自己更加成熟。
李诗雅顿时无话可说。
顾悠悠继续说道:“少主,我已经上了贼船了,要是贸然下船一定会被老爷追查的。所以你不愿意也只能接受我这个拖油瓶啦!”
李诗雅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可动摇的信念,她当少主那么多年,自然分得清什么人是铁了心的什么人是嘴上说说:“跟着我,一点防身术也没学到,这种威胁手段倒是学得不错。”
“那你的意思是今后也让我留在你身边了?”顾悠悠忍不住笑出来。
“嗯。”李诗雅考虑到现实,确实父亲不会放过她,也就只能把她带在身旁了。
李诗雅知道,自己不能帮所有的部下达成她们的心愿,甚至都不能报答她们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恩情。她本人所能做的,就只有保护部下们的安全,而她会竭尽全力做到这一点。
李诗雅动了动脖子,感觉自己像是枕在水袋上,头放在哪,哪里就会凹下去一个恰到好处的小坑供她安眠。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睡吧。”
顾悠悠说的没错,有钱人的床就是舒服一点。
……
江羽爵从书房出来走回卧室的走廊上有一个小露台,经过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凌迁倚在栏杆处抽烟。
他抬脚走近。
凌迁听到脚步声立刻把烟按在栏杆上按灭了,随手扔在地上。
江羽爵盯着雪白栏杆上明显的黑洞,皱了皱鼻子:“你把这弄脏了是准备一会儿给我舔干净吗?”
凌迁摊了摊手:“你家又不是没佣人,至于吗?”
江羽爵不语,靠在栏杆上吹风。
凌迁拍了拍他的肩膀:“聊得怎么样了——话说你到底聊了什么。”
风把一缕长发撇到他眼前,挡住了视线,江羽爵抬手拨了拨:“就问一下她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切。”凌迁的表情和语气都散发着不屑一顾的态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能为什么。”
江羽爵用关爱弱智的眼神轻视他:“你觉得顾悠悠缺钱吗?你是不知道顾长山是什么人?”
他说的通通是实话,凌迁乖乖把嘴巴闭上了。
“顾悠悠说,那个……”江羽爵猛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那人的真实名字:“姑且称作季希好了,季希在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对被李作义部下追杀的她施以援手。顾悠悠很感激,想要留在季希身边。”
凌迁感慨:真是经典至极的雪中送炭情节。
他仔细端详江羽爵此刻的表情,捻起一抹笑容:“江羽爵,凭我对你的了解,我斗胆猜一下。你现在应该对那个女人有那么一分敬重,或许还有两分同情。”
江羽爵提起唇角,笑意蔓延到眼中:“那你还真是挺了解我的。”
下一秒凌迁就仿佛见了鬼似的叫起来:“你有病吧!她是什么人啊,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吗?”
江羽爵表情无丝毫变化:“几年前中部混乱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她才多大,肯定被大人当枪使摆来摆去,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凌迁本来想说“那又怎样”,注视着江羽爵须臾后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不能自己做决定的又何止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还有眼前这个让自己捉摸不透的Boss呢!
凌迁索性扭过头不去看他:“随便你吧。”
江羽爵眺望远处的山林,一些遥远的东西从深不见底的记忆深处钻出来,攀上心脏,侵占大脑:“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挺讨厌你的。”
凌迁气不打一处来:“我也不懂你,从大学我就觉得你是个怪人,天天就一副老好人的样。”
江羽爵早就习惯他的吐槽,先抑后扬,继而说:“不过,讨厌归讨厌,喜恶不会影响我的判断。你的业务能力真的很好,人也很忠诚。”
被他那么一夸,凌迁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其实他真心地欣赏江羽爵的能力和眼光。江羽爵决策妥当,用人准确,是凌迁远不能及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实力差距,凌迁才会心甘情愿居于下位。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别煽情了,太晚了,我今天就住你家,还睡我住惯的8号客房。”
江羽爵迈开步子:“行。”
他走在凌迁前头,后者才借助着月光发现他手上的纱布。
凌迁快步跟上他:“你的手怎么回事?”
江羽爵眼珠子向上,思索了一下,说:“今天去当了下老好人,给人家挡了下刀救人一命。”
“那个女……季希?”
“嗯。”
“你的意思是她想要自尽?”
“嗯。所以我后面说给她装个入体的定位器,还要随身携带一个窃听器,就不对她们组织出手。为求稳重,我也会给顾悠悠安装,并且她们不会知道彼此都安装了。”
凌迁只有简短的回复:“这人真狠。”
虽然凌迁不太满意,但是他理解江羽爵的做法。
江羽爵这个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利益面前,是万万见不得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消逝的,随时追踪这个组织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完全的计策了。
反正换做凌迁自己的话,他哪会管这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的生死呢!
没办法,谁让他的Boss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只会嘴上威胁套话,从不会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