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三个人围着一个茶几而坐,江羽爵和凌迁坐在一张长沙发上,顾悠悠坐在凌迁右手侧只容得下单人的小沙发。
比起两个男人随性的坐姿,顾悠悠要拘谨得多,正襟危坐,手指紧张地用指甲刮着沙发垫。
佣人端上来茶具,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便告退了。
江羽爵端起面前的热茶,吹了吹:“你先说,还是我来问?”
顾悠悠的指甲陷入沙发垫内,她坚定地说:“抱歉,我不会给你透露任何有关少主和我同伴们的信息。”
江羽爵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凌迁默默地看着他,耸了下肩:江羽爵就是个善良的好老人,其实根本不会对顾悠悠和那个自称季希的女人做什么,也就口头说说而已。
江羽爵这样不以为意的态度反让顾悠悠发憷。
江羽爵把茶杯放下,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的少主已经透了底,承认了她是李诗音的双胞胎姐姐,她求我饶你一命,我答应她了。”
顾悠悠眼睛瞪大,胸口也因深呼吸而大幅鼓动,她一下子直起身,几乎是要站立,又坐了回去。
她用手捂住脸,一会儿又放下手,眼里全是愧疚和哀伤:“我早跟她说我不会有危险的。”
对于顾悠悠这种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只需要稍微引导,她就会露出马脚。
江羽爵不经意地勾起唇角又放下:“顾悠悠,你好像没有抓住重点。”
顾悠悠蹙着眉看他:“什么?”
江羽爵看着墙壁,书房旁边就是1号客房:“我说饶你一命,没说饶你少主一命。”
顾悠悠眼睛瞪得更大了,表情吓人:“你不是说不追究吗?”
“那是在我发现她身份前。”江羽爵指尖顺着杯沿滑动:“现在我发现她跟她妹妹联合耍了我,我很生气。”
顾悠悠大声辩驳道:“她只是执行父亲的命令!她又做错了什么?”
江羽爵表情惋惜地摇了摇头:“招惹我就是错事。”
顾悠悠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时声音染上哭腔:“我可以做什么,打消你的杀意?”
江羽爵眼中写满得逞的喜悦:“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
李诗雅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一片草坪上,不着寸缕,动弹不得,心中充满了恐慌,风吹草动的声音像是临刑的哀乐。
直到嗅到一缕清香,心跳才渐渐回归平静。
不久后她的行动能力莫名地恢复了,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一个地方透着光,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然后忽然变了天,瓢盆大雨,她看到倒在地上的顾悠悠。
她伸出一只手把面前的可怜人拉了起来,顾悠悠抬起头,脸却是扭曲得不成人样。
李诗雅吓了一跳,但是手并没有松开。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是个叛徒。”
那双龟裂严重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此说着。
李诗雅直视着她,想从那双变异得一大一小的眼睛中找到她真正的情绪,下一秒就被吸入回忆当中。
在她受伤时满脸忧愁的顾悠悠,发明出暗器后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以后她不会再轻易受伤的顾悠悠,手把手教她怎么从网上搜索到学习视频的顾悠悠……
这么想来,顾悠悠好像从未对李家的秘密怀有兴致,跟她聊的话题大多是任务,是否能成功,是否会受罚。
更何况她的眼神,是这么真挚。
梦醒了。
李诗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慈祥的阿姨。
李诗雅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大房间内,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地方,她死死地盯住那人,不放过那人的任何微表情:“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阿姨露出一个表示友好的微笑:“这里是秀景名苑,我是这里的管家宋姨。小姐,您淋湿了,我们大少爷让我帮您换套衣服,吹干头发。”
“你们大少爷是江羽爵?”
“嗯。”
看来这就是他家了。
刚才起身太用力,李诗雅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宋姨,你出去,我需要有点私人空间。”
宋姨善解人意地弯了下腰后便离开房间。
李诗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纯白色舒适的休闲服,抬手摸了摸已经干了的头发,便知道是江羽爵的吩咐,她下床把房间的柜子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自己之前穿的运动服。
她猜测应当是被扔掉了,毕竟里面藏了不少暗器,怎么都不能让她带着的。
李诗雅回到床边,发现地上有一个粉红色的袋子,她蹲下身打开一看,发现顾悠悠给自己做的靴子就塞在里面。
李诗雅把靴子拿出来,按了下按钮,尖刺立刻就弹了出来,她试探性地抓住,往外拔了拔,惊喜地发现是松动的。
她迅速跑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折叠几下,握住剑身,咬着牙用力一拔,成功地拔了出来——是一把双面刃。
手上传来微弱的痛感,李诗雅松开毛巾,发现只是破了皮,见了红但血没往下流,真是万幸。
她把双刃剑卡在裤头,用宽松的上衣遮住,打开房门。
门口还守着两个佣人。
李诗雅问她们:“顾悠悠呢?”
佣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敢回答。
李诗雅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断定那是人声,便径直过去推开门。
书房里顾悠悠本来都准备把知道的托盘而出,以求换李诗雅平安回去。
然后门就被砰地推开了,原本都涌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卡住,顾悠悠的眼泪忍不住往外落下两滴,最终嘴唇哆嗦着说出“少主”二字。
李诗雅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顾悠悠,发现她安然无恙,浑身上下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就放心了。
她吸了口气,就近坐在江羽爵左手侧的小沙发上,撑起一个笑容:“有什么事大家摊开来说吧。”
江羽爵心中燃起一丝不悦,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润喉,面朝顾悠悠,却不轻不重地说了“季希”两个字。
顾悠悠对这个名字并不敏感,以为江羽爵在自言自语,冲他皱了皱眉头。
李诗雅反应迅速,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喊我有事吗?”
江羽爵笑了笑,转过头看她:“李小姐,你当真是个伪装的高手,不如来我注资的娱乐公司当演员怎么样?”
李诗雅委屈地看着他:“这话我怎就听不懂呢?”
江羽爵笑意更深了:“李小姐,顾悠悠已经全部交代了,你是李诗音的双胞胎姐姐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李诗雅余光瞄了顾悠悠一眼,便从她一副懵了的样子看出这家伙肯定被骗着什么都说了。
知道就知道吧。
李诗雅也没有别的理由辩驳,顿时收敛了表情,脸上泛着寒意。
顾悠悠听着这番话,消化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一张脸因怒意而扭曲,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江羽爵破口大骂:“你竟然套我的话!”
她的动作那么大,自然吸引了江羽爵和凌迁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
李诗雅垂在身侧的手摸上腰间,快速抽出双面刃,跨出左脚,右边膝盖卡在江羽爵两腿岔开的空隙,左手撑着沙发后的墙,右手握着双面刃,把尖端抵着他的颈部。
江羽爵把头转过来,眼睛向下看,盯着李诗雅被尖刃割破滴血的手,明明正被威胁,却笑了出来:“你的手不疼吗?”
李诗雅的眼瞳像迸发的火山,喷涌着怒意:“江少真是闲情逸致,死到临头了还说些有的没的——你放顾悠悠走,我留下都没关系。”
喉咙被什么东西压着的感觉很不舒服,江羽爵脖子往后靠了靠,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你不敢伤我。”
“你还真是有自信。”
“你伤我半分,我就百倍奉还给李家,你的父亲,妹妹,弟弟,全家上下的佣人就等着露宿街头吧。”
“我杀了你,还怕你报复?你会复活吗?”
“要是我死了,我的手下就会把我丧命李家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洛家、左家,还有很多家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们,无论是为我复仇,还是担心你们再痛下杀手所以先下手为强。”
血还在顺着手臂往下流,滴在江羽爵的西装裤上,李诗雅的手没有半分松懈,看上去还是如此强硬,但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不可能伤江羽爵半分。
两家地位悬殊太大了。
江羽爵伸手握住她拿刃的手腕,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乖,放手,我的裤子都弄脏了。”
李诗雅通过他胸有成竹的眼神知道这个莽撞的计划失败了,便收回手,退到沙发上,将双面刃随意地拍在桌上。
凌迁惊魂未定,伸出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顾悠悠也是吓得表情崩坏,傻傻地坐着不敢乱动。
江羽爵扫视了他们二人:“你们先出去吧,别到时候吓死在这里让我的房子变凶宅,顺便喊个佣人拿医疗包上来。”
凌迁点了点头,站起来扯着顾悠悠的胳膊把她拽走了。
片刻后就有佣人提着红色的箱子上来,从里面拿出药酒给李诗雅细细涂上,再缠上纱布。
李诗雅沉默着,疼痛无法撬开她的嘴,她低垂着头,看似是在关注自己的伤口,实际上只是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逃脱的方法,是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