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明只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肆意的燃烧着他的心、肝、肺,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在意的人从自己身边夺走。
先前的叶涵是这样,现在的徐空是这样,明明自己已经够强了,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他飞快地踏步向前,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焦土,血红色的焦痕一路蔓延向恐惧,漫天箭雨飞射而下,但还来不及触及晨明的周身就已然化作粉尘纷纷飘散。
晨明的头发与眉毛都沾染上银白色的粉末,使他们看起来也是银白色的一片,反而让晨明多了几分出尘的感觉。
恐惧望向下方向的飞奔着的晨明,面色沉静,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一道无形的圆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晨明的眼瞳微微一缩,随即他看见了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所有事物的色彩都变得分外强烈,甚至是他的眼里变得光怪陆离。
他完全看不见面前的路了,地板变成了耀目的翠绿色的一片,他睫毛上沾着的银粉也开始散发着夺目的银光干扰着他的视线。
他像是一个视力正常的人闭上眼走了二三十步之后,心中的不安感已然强烈到了极致,
这是种恐惧,是来源于对于未知的恐惧,不得已,他只能停下脚步,但却没有坐以待毙。
晨明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无数的血色荆棘,从他的周身开始生长开来,虽然他完全不懂得调动他们,但是他很明白,只要荆棘没有停止生长,终有一时会触碰到恐惧。
终于,在他的左前方,他感觉有大片大片荆棘被凭空消融,晨明疾步向那边飞奔而去,一剑狠狠劈下,刹那间,一道血浪以他为起点向前扩散开来,淹没了他面前的扇形区域,甚至冲毁了数道鲜红帷幕,在无数道人影惊骇的目光中将他们吞没殆尽。
这就是晨明目前的全力了,这一剑斩出,他只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他的浑身上下各处蔓延开来。
尽管他感受到那道血浪冲刷到了很多的物体,但他却没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仿佛他的那一剑并没有劈到实物一般。
犹豫了一下,晨明还是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前已经并不是先前那般光怪陆离的景象了,但却也不是他先前所呆在其中的那个圆厅,而是一个树木繁茂的原始丛林。
晨明感到非常的不解与惊讶,突然间,他感到一股恶风从他身侧袭来,他扭头看去就看见,一头猪有成年人那般高的斑斓猛虎,正张开那血盆大口向自己的喉管扑来。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甚至让晨明还能闻得见那口中散发着的阵阵腥臭味。
一阵寒意从晨明的周身泛起,他几乎是不暇思索的向着那头猛虎劈出一剑。
还是没有斩中实物的感觉,但在那柄剑的搅动下,那头猛虎重新溃散成了泡影,四周又变成了光怪陆离的一片。
光影的碎片迅速凝实,这一次,晨明只看见灰色的地面在自己眼中飞速放大,就像是他从悬崖上跌下,甚至那时候失重感,也与他先前跌入这个世界时感受的一模一样。
最令人遍体生寒的是,灰色地面上竟然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尖刺的尖端竟然还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尽管晨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那呼啸的风声,飞速放大着的地面,月光之下尖刺投射出来的阴影,一切都看起来是那样真实。
晨明不由得闭上了眼,对于死亡的恐惧,不可抑制地吞没了他的全身。
他的耳边传来轰然一声巨响,随后就是无休止的耳鸣,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撞到岩石上碎成了一团肉泥。
整个世界重新波动了起来,晨明睁开眼,四周又变成了光怪陆离的一片,然后渐渐的,其余斑斓色彩全部变得暗淡了起来,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这是一间小小的黑漆漆的屋子,晨明立身在其中,一条锁链一端镶嵌在墙壁里,另一端则是牢牢的锁住了晨明的大拇指。
不见天光,不闻清风,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任何的人声。
地面湿滑,天花板上不住的向下滴着水滴,没有食物,晨明勉强让自己活着,饥饿与孤独正在折磨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在一片漆黑中,晨明缓缓地软倒在了墙壁之下,他的手因为锁链牵引的缘故不得不高高地举起,锁住他大拇指的地方好像还颇为锋利,使他感到阵阵的疼痛。
眼泪不争气的在晨明眼眶里打转,这种幽闭的环境使他快要发疯,他在恐惧这种世界上仿佛就他一个人的感觉。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将锁链一圈圈的缠在自己的脖梗上面,最终他踮起脚尖却仍然能感受到锁链对他的拉扯力,他此刻无比的清楚,只要现在自己全力向下一倒或许就可以轻松的结束这一切,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晨明的双手渐渐抓紧了锁链的两端,并且用力拉紧了起来,他的大拇指处因为过于用力,锁链嵌入他皮肉之中,鲜血一滴一滴滴落了下来,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晨明的身体一点点的倾斜了过来,他渐渐的感觉呼吸有些不太通畅了,但他却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直到他看见了自己脚下的血泊。
明明房间中一片漆黑,但是他就是很清楚的看清了脚下的血泊,那是一种幽幽的红色光芒,就如同那鲜血自己会发光一样。
借着血泊中的倒影,晨明隐隐约约的看清了自己的轮廓,也看清了那小小血泊中生长着的无数血色荆棘。
一把由荆棘编织而成的长剑缓缓的从血泊中升了起来,一直来到了晨明的面前,他缓缓的拿回了这把他无比熟悉的剑,仅是一斩,房间、锁链、黑暗全部都被一分为二,露出了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可一道人影。
世界不再如原先那般光怪陆离,可那道人影却也不是恐惧。
就像晨明与徐空从戊字号营地走到不夜城经历过的那片山林一样,树木繁荣茂密,花草带有一股自然的清香。
在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一道人影正跌坐在翠绿的草地上,她的浑身上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鲜血濡湿了她身上残破的战斗服,一柄荆棘编织而成的长剑贯穿了她的左胸,就连低垂的脸上也满是血污。
她神情安详,一动不动,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也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
噗通一声,晨明手中的剑掉落在了草地上,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对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别人,正是徐空。
而她胸前插着那把剑样式与细节竟然与晨明先前握着的那把一模一样。
“假的,这都是假的,恐惧!你给我出来!出来呀!你…你给我出来!”
晨明朝着天空上怒吼道。
一种莫大的恐惧与愤怒席卷了他的身心,他在恐惧,恐惧徐空会不会真的离开他,他也在愤怒,愤怒恐惧对他的玩弄。
一道好似魔瞳,又像血色小剑的印记在他的额头上缓缓浮现。
外界,圆厅。
此时原本井然有序威严庄重的圆厅已然变得一片狼藉,晨明先前的那一剑,将半个圆厅内的鲜红帷幕都斩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或许该庆幸,那一剑席卷的所有范围内,没有一个人死去,
血浪来临时被碾碎的鲜红帷幕,竟四散开来将一个个的人影包裹起来,待到危机过去,此时才纷纷彻底碎裂成片片碎布。
恐惧仍然坐在他半空的燃烧王座之上,在他的面前晨明悬浮在半空中,双目无神,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滑下。
在他们的身下一道焦痕蔓延过来,但在离他们还足有十数米的地方却就早已消失不见。
圆厅逐渐安静了下来,下方众人的嘈杂声也逐渐消失不见,整座大厅中仅余下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先前徐空被拖走的那扇灰色大门也彻底合拢了。
沉寂中,恐惧开口冷笑了一声:
“不过如此,那番姿态恐怕也是故弄玄虚。”
说吧,他拍了拍手,顿时一队身着浅绿色长裙的侍女鱼贯而入,很快就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随后,另一队身着浅蓝色长裙的侍女再次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金盘。
恐惧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接下来就是第九道菜了,这道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火焰燃烧着木柴所发出的噼啪声打断了,哪里来的火焰燃烧声?
先前所有的火苗在那一队浅绿色侍女到来之时就已经全部熄灭了,恐惧满心疑惑,转动头四下张望了起来。
噼啪声越来越响,而那声源也离恐惧越来越近。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他身前的晨明身上,就看到晨明的额头之上一道血色的魔眼缓缓睁开,一团幽焰从晨明的周身爆开,炽烈却没有温度。
尽管如此,晨明的眼睛却也还没有睁开,无数的荆棘光影从他的身边不断浮现,又在烈焰中燃烧殆尽,倒像是作为燃料使那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见此恐惧皱了皱眉头,低声喃喃自语道:“这并不是这小子自己的力量,究竟是谁?”
他将手缓缓的伸向了那团烈焰,在他的手指触及外焰的一刹那,紫色幽焰瞬间攀附其的手指蔓延而上。
恐惧的面色大变,同时世界仿佛收缩了一下,再次舒张开来已然变成了黑白二色只有线条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恐惧手上燃烧着的火焰变成一团团纷乱纠结的线条。
在他的目光的注视下,那团纠缠在一起的线条渐渐的被解了开来,一根或长或短的黑线被从中抽离了出来,火焰最终熄灭了,而原先恐惧手心那个独眼此时却也已经焦黑一片。
而原先被抽离出去的那些线条汇聚在一起,在恐惧的头顶上勾勒出来一把巨斧的形状。
世界再一次收缩,再次舒张开时已然恢复了原先那般色彩缤纷的样子,而一柄似乎有黑色烈焰组成的巨斧悬在恐惧的头顶只能向着下方的晨明劈下。
巨斧掀起的风浪吹到晨明的头发都开始胡乱地飞舞,而他原先周身萦绕着的火焰更是溃散的不成样子。
在或惊诧,或惊恐,或同情的目光中,那柄巨斧直直劈落穿透了晨明整个人的身影,在一阵轰然巨响中撞到地面上,溃散成了朵朵光焰。
晨明眉心处的印记飞快的暗淡下去,他的衣服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燃烧过后的焦黑痕迹。
晨明的头一低,但却并不是昏过去了,反而是恰恰相反,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一阵灼烧一般的痛苦从他的浑身上下传来,几乎让刚刚恢复意识的晨明痛呼出声。
“知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为什么被带走吗?”
站在他对面的恐惧问道。
晨明没有回答,但很明显恐惧也并没有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原因其实有很多,
其一她杀死了我手下的收尸鬼,
其二她从始至终都相信着你,甚至相信这个你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情劫,人类成为情劫?只是说说就是对我族莫大的侮辱。
其三,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恐惧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而他对面的晨明也笑了起来,晨明笑着说道:
“真是好不讲理的人,不过我想再说一遍,我就是情劫,情灾亲口说的。”
听到这句话,恐惧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
“人梦两族世代不和,情灾要是选了你,那他就真的老糊涂了,这三灾之一的位置恐怕是坐不稳了!可笑,可笑啊!都笑!”
坐在燃烧王座上的恐惧,也笑得直不起腰了,而且他的这句话响起,圆厅中也稀稀落落的逐渐有笑声响了起来,最后笑声越来越多,连成了一片。
是呀,情灾怎么会选一个人类作为情劫呢?毕竟人梦两族是打了数百年的仇敌,他一旦这样做了,且先不说那所谓情劫将在人梦两族皆无立身之所,就连他本人的权威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而现在,晨明连见过的情灾麾下的人马一个也打不赢,这样的自己能有多大的价值呢?或许当初只是情灾的随口一说,而他的随口一说,却让晨明自己记了如此之久。
晨明的神色暗淡了下来,他突然间感觉那些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都已经几乎听不清了。
他猛然抬起头,发现面前白茫茫的一片,在这片空间的中央,一朵凋零残败的花朵下面,一位黑袍人静静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