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渴望复仇的魔鬼在欢呼,那被囚禁在身躯深处的小小男孩却在哭泣。
稚子和恶鬼的双重表情,在那张苍白的脸上高速切换,那耀如黄金的瞳孔正在慢慢失去光芒。
光芒散去的那一刻,言灵解除,梦终于醒了,原来在那极端愤怒疯狂的状态下,风间琉璃释放出了自己的言灵,‘梦貘’。
这言灵是这样的弱小又是这样的特殊,似乎根本不应该是一个恶鬼所持有的力量。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言灵,让这个风间琉璃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哥哥过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是一间幽闭的地下室,源稚生在那里杀死了他的弟弟,那是他的噩梦,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从那噩梦当中逃出去。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过去多少天,只要当他闭眼的时候,他仍旧会回到那间杀死弟弟的地下室里。
默默的躺进浴缸里,想象如果那天死去的是自己,所以这个男人才想逃离日本,去异国的海滩追寻那无聊的梦想。
大家长的位置,还有那滔天的权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被永远的困在了那场噩梦当中,短短的一生都沉浸在痛苦里。
而在这一刻,两个噩梦合二为一,一个徘徊在雨夜的鹿取小镇上,等待哥哥回来的弟弟。
一个在幽闭的地下室里,亲手杀死自己弟弟的哥哥。
这就是正义的代价吗?该是多么坚强的灵魂,才能为正义支付如此惨痛的代价。
风间琉璃坐在泥泞的雨水中,歪着脑袋轻声的呼唤着。
“哥哥,我赢了,你怎么不表扬我呢?”
即便是极恶之鬼,此刻也在努力的欺骗自己,以为源稚生只是累了,才靠在墙壁上休息,没有得到回复的风间琉璃,又缓缓的站起身来。
在大雨和泥水的伴奏下,缓缓的转圈,想要向对方展示自己身上的华美戏服和自己的容颜。
“看呀,哥哥,我现在也变漂亮了,在牛郎界可是头牌,有很多女孩喜欢我。”
他不停的自言自语,不断的重复着询问,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被长刀贯穿身体的源稚生,静静的躺在那里,任凭大雨划过那张苍白的脸庞。
一声声呼唤最后变成了离奇的暴怒,他像发疯一般,跪在地上,抓着源稚生的身体疯狂摇晃。
“哥哥快表扬我呀,哥哥!”
“哥哥!”
“哥哥!”
起初疯癫般的大声呼喊,慢慢的变成小声的哀求。
无数的画面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大脑几乎头疼欲裂,他回想起了种种,回想起自己和哥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回想起自己和哥哥一起过生日,回想起养父为了省电费,在夜晚拉掉他们的电闸,每次他在梦中惊醒的时候。
周围总是一片黑暗,当时他害怕极了,他总感觉黑暗中的每个角落都藏着吃人的魑魅魍魉。
这时候只有哥哥的呼吸声,让他意识自己仍在人间,伴随着那声音,他总可以沉沉的睡去,睡得很安心。
这么多年来风间琉璃一直生活在两种人格当中。
源稚女的人格渴望和哥哥的重逢,风间琉璃则渴望着复仇,最终那懦弱的山中少年,还是输给了那颗渴望复仇的极恶之鬼。
可现在,这最强的极恶之鬼,却无法压制心中那懦弱的男孩,男孩哭得那么绝望,浓郁的血气带着彻骨的疼痛从心底升到喉头。
他大口的吐血,同时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终于赢了,赢得一无所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人的呼吸声,可以让他安然睡去。
那个可以独自对抗八岐大蛇的极恶之鬼,在山中少年的哭声当中烟消云散。
突破层层桎梏,源稚女的意识在这一刻轰然复苏。
害怕的男孩将脸贴在源稚生冰冷的脸上,哭的撕心裂肺。
“不要离开我哥哥,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原谅我,原谅我!”
“哥哥”两个字还是那样温顺轻柔,源稚女紧紧的抱着对方的身体,大雨哗啦啦的下着,早就将伤口处的鲜血冲刷的一干二净。
他抱着源稚生真红之井的井壁上,抬头望着空中不断坠落的雨幕,雨滴的重量在此刻变得那么重,打在眼中让人生疼。
为什么,明明他们约好的,就在今天他们会在高天原见面,他画好了最美的妆容,穿上最好看的衣服。
就是为了和哥哥见面,他渴望了那么多年,明明一切都已经说好了,最终和哥哥见上面的,却是那个名叫风间琉璃的恶魔。
等他睁眼的那一刻,却已经是死别。
“啪啪啪------”
大雨之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掌声,这掌声急促而剧烈,像是一位观看完大师表演完剧目的观众。
从内心当中发出的赞赏,白色的灯光从天而降,仿佛更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照亮了彼此拥抱的演员。
同时柴可夫斯基的舞曲《天鹅湖》回荡在红井周围,大功率的扩音设备将这首舞曲播放的气势磅礴。
为这场莎翁悲剧般的兄弟残杀,献上最后的致意。
升降平台轰隆隆的下降,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的男人,出现在雨幕当中。
平台周围的LED灯亮起,五彩的灯光将那简陋的工程设备,装饰的更像是一个舞台。
在那个闪耀的舞台之上,雨幕朦胧之间,隐约有人翩然起舞,跳着《天鹅湖》中王子的舞步。
男人穿着修身的燕尾服,搭配笔挺的西装和鲜艳的酒红色衬衫,白色的丝绸领结,搭配一双黑白双色的布洛克鞋。
狂风让他的舞步有些变形,可即便这样,每个节拍他还是踩准了,旋转起来也那样轻快活泼。
只是周围的伴奏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狂暴的大雨,将他的雨伞吹的东倒西歪,可依旧无法阻止那舞步之中的洋洋得意和喜不自胜。
在这首哀伤和绝望的舞曲伴奏下,这一位独特的舞者,在两兄弟的鲜血悲剧面前,尽情的展现着欣喜若狂。
随着最后的一个节拍结束,升降平台也降到了地面,老人翩翩起舞,踩着泥泞和鲜血混合的污水。
轻盈的围绕在两兄弟身旁旋转,那张源稚女无比熟悉的公卿面具上,笑容显得越发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