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整座集镇就在六声钟响后渐渐醒来。
早起的人们,根本都不知道昨晚某个偏僻的角落里,曾发生过多么血腥的事情。
不到六点半,十一个供水点前边就排起了长龙。
卢四拎着只大大的皮水囊,挤在人群里。一夜没好睡,要不是脸够黑,边上的人就会发现这胡子大叔的黑眼圈有多重了。
过不多时,马有财提着只暖水瓶,硬生生插队到卢四身边,排在后头的集镇居民本来还想骂人的,一看是老马全都换了张笑脸。
毕竟,谁家没个缺盐少油的时候,壁垒给的配给根本就不够。
杂货铺里最紧俏的就是这些必需品,最近其它几家铺子都断货了,只有老马家还存着点儿。另外,马有财这人虽然精明的一批,但为人还是很好的,起码不像那几个杂货铺老板那样,仗着自己在壁垒里有点关系,就看不起这些蚁民。
马有财也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胡子大叔。
卢四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家人没事。
看到卢四来打水,老马就知道肯定没事,但他只以为昨晚郑虎那帮人没去小木屋。
人多耳杂,卢四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个大老爷就就在那用眼神交流了半天。
但其实,彼此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诶,咋回事儿啊?今天怎么这么慢?”队伍里有人不耐烦地喊道。
这一喊,立马有很多人都附和起来,卢四和老马这才发现,今天打水的速度特别慢,搞得好像前边排了几百号人似的,但二人来的不算太晚,前头也就百来号人。
这个点集镇上大部分男人,都上工去了,队伍里基本都是女人和老人。仅有的几个青年汉子,要么正好排到休息,要么就是游手好闲混日子的主。
见吵闹的人越来越多,看守这个供水点的精瘦中年男人,挥舞着手里长长的皮鞭,啪的一声抽打在地上,活像个奴隶主似地凶狠道:“吵什么吵,再吵就给老子滚。”
这一鞭子就像抽在众人身上似的,闹得最欢的几个汉子,顿时熄火。
“妈的,今儿这水管是不是出问题了,断断续续、滴滴答答,跟特么尿不尽一样。”
看守骂骂咧咧地晃了晃水笼头,把阀门拧上又打开,反复操作好几次依然没能改变出水缓慢的情况。
这时,三个小男孩吭哧吭哧跑过来,瞧了瞧水龙头问道:“秦大爷,你们这边出水也这么慢吗?”
看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己不是瞧见了嘛,还问个屁啊,滚滚滚。”
三个小男孩正要往回跑,却被马有财叫住了。
“小麦,你们是不是七号供水点跑过来的?”
名叫小麦的男孩点点头:“是嘞。”
“那边出水也慢啊?”
“是嘞,我们还去八号看过了,那边也一样慢。”
说完,仨小孩就跑了。
马有财皱着眉毛摇了摇头,卢四有点茫然,轻声问道:“咋了?”
“你才来咱们集镇半年不知道,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反正,每次出水慢之后,壁垒里就有人来收钱,说是供水费。”
卢四想了想:“那直接收不就完了,干嘛搞这一出?”
马有财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道:“以前也直接收过,但是镇上不少人都拖着不给,还有些浑人索性就不来打水了。等别人打完水回去,半路上直接抢。把水一掐,大家都用习惯了,就不得不交了。一户没交齐,所有供水点都停。谁要敢不交,全镇人都得给你打死。”
卢四恍然大悟,心底直叹到底还是壁垒人花样多、点子高啊!
......................
供水点暂时还没有完全断掉,但出水实在是太慢了,慢得当钟声敲响十下,排在卢四前边的人还有三、四十个。
他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最终决定不排了。照这情形,就是到了晌午也不一定轮得着。
跟马有财打了声招呼后,卢四就回小木屋去了,刚到家就看到齐牧坐在门口磨三角钉。
“这些放着我会弄的,你还伤着呢,赶紧再睡会儿。”
昨夜,五人来一人回,留下四具尸体。
齐牧当然不会任由郑虎等人的死尸,放在家里头不管。阿七给他包扎完肩头的伤后,二人就利用软梯,扛起尸体翻过墙,运到山谷某个绝对不会有人去的旮旯里埋了。
往返两趟,还得刨坑,回来后又把树林里的打斗痕迹清理掉,把屋外的陷阱用挡板盖住铺上草皮,清洗门口的大量血迹,折腾到天快亮才算完。
卢四正要去接过齐牧手里的挫刀,却见坐在一旁帮忙递三角钉的阿拉蕾,笑呵呵地说道:“爸爸,九哥的伤早就好啦。”
卢四愣了一下,还是不放心,拉开齐牧的领口一片,发现原本通红一片的肩窝,此时居然已经呈现出肉粉色。受的伤多了经验丰富,看一眼他就知道这确实是快好了。
齐牧摸出一只小小的药瓶,塞到卢四手里:“叔,你下午去找一下马有财。”
“你要买药?”卢四立马反应过来。
“嗯。”齐牧点点头:“先用这瓶药换两袋盐、两箱压缩饼干,再给阿拉蕾和七姐弄两套新衣服。”
“新衣服?”卢四惊诧,本来想说就这么一小瓶药能换这么多吗,但他猛地想起来自己昨天要没这个药,这会儿估计奈河桥都已经走完了。
“行,行。我去给老马说说。”
“告诉他,这药还有,九百块一瓶,一分不能少。这价格还是因为他昨天提醒我们,才这么优惠的,他要觉得贵,那我们就找别人。”
齐牧很有把握地说道,其实他心里很笃定老马肯定不会把这种好东西,让给别人。而且这价格属实是低得不能再低了,能救命的药,就算买到一千五也有人要。
一想到自己将要蒙受的损失,齐牧的良心就是一痛。
算了,谁让老马确实救了自己一家人呢。昨天要不是马有财的提醒,后果可不好说。
正面刚的话,齐牧还是很有信心的,凭自己和阿七姐的战斗力,对方五人可不够看。但人家是来偷袭的,万一运气好,避开门前的陷阱摸到屋里来,趁着他睡觉朝他脑袋开一枪,那可就太冤了。
所以,这份人情必须记着。
“行,知道了。”
卢四把药瓶往兜里一揣,去厨房提了只铁捅出来。
“镇上可能要断水了,我去老溪口那边接点水。”
齐牧奇怪道:“断水?为什么?”
卢四把马有财说的原因,大差不差复述了一遍。
而他所说的老溪口,其实已经没有溪水了。进山谷往东走十分钟有一片石滩,从石头的状态能看出来,那曾经是一条三米多宽的溪流。
一家四口刚开始探索那片山林时,齐牧就在那片石滩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有一汪地下水。
水量很少,应该是地底往上渗出形成的。如今的雨水别说饮用,就是暴露在雨里都很危险,所以野外很多地方的水都是不能喝的。
而齐牧可以确定,那汪地下水经过地底泥沙层层过滤后,是可以饮用的。不过必须得煮沸至少五分钟,才能比较放心地喝进肚子里。
唯一的问题就是,地下水上渗得比较慢,应该是跟压强有关。反正,就小小一汪,差不多五分之一桶。接满一桶的话,得等三个多小时。
但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眼见就要断水了,总不能渴死。
虽说照老马的意思,只要交了钱就有通水,可鬼知道集镇上那些无赖浪荡子,还有一些实在穷得一毛钱都掏不出来的苦逼,啥时候能把钱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