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明白了，我会照做的。”
顾怜走了。
池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
*
终于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他好想找个人说话，他只想问一句话，问那个人相不相信人的器官，心脏那里，在沉重的悲伤时是会颤的，是真的会颤的，他想把这十足压抑的无处宣泄的痛苦说给另一个人听，可他仰着头看了看半蓝的天空，又垂下眼帘看了看远处的山峰树林，漫无目的望着别墅外空荡的别墅区，他知道，不会有这个人了，现在不能有，以后更不会有了。
他的一生，仿佛在被池野看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他被诱陷其中，他拼死抵抗，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接受。
身体是完整的，灵魂却早已经被锁在了泥潭里。
来不及再多呼吸几次自由的空气，他顾不上身体的疼，大步奔跑着，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他想跑的快一点，尽可能的为这个把他当成亲人的老奶奶多做一些事情，他多做一点，老奶奶往后人生的路就会少一些坎坷彷徨，他不能停歇，更不敢停歇。
老奶奶，给了他二次活下去的念想。
他放不下，更舍不得，可是，他清楚的明白，即使日日挂心着老奶奶，这份舍不得，也只能和眼泪一并咽回心里藏起来。
总不能让本就命运多舛的老人家再因为他遭受了什么飞来横祸。
跑了很久的路，跑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终于跑出了别墅区。
他没有选择拦下第一辆停在他身前的出租车，而是跑到马路中间，不顾危险的随便拦下了一辆。
他不敢再轻易上谁的车，对于过往，每一幕，他心有余悸。
顾怜四处眺望着，惶恐无助，仿若这四周都是池野的人一般，他已经无法分辨，他实在太害怕，他不知道，究竟哪个看似心存好意的人又会把他推进下一个万丈深渊。
见没什么不对，见司机的脸色也很不高兴，顾怜才报了地址，离出租房有些距离的地址。
车辆开动，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当初不得不设想到会有今天，出租房他租了两个，都是在极为偏僻又老旧的地方，而那老奶奶被他安排在另一处，那处连淮南也不曾知道的出租房里，每次下班，他都是心惊胆颤的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路，走到双脚生疼才回到了老奶奶那里，虽然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可只要看到老奶奶，他依然觉得这世上是有温度的，也是有温暖的。
他激动到控制不住的重重喘息着，他要奔向他人生中的港湾了，哪怕只在附近远远的看一眼，哪怕只在附近呼吸着同样熟悉的气味，也是好的。
就是这几分钟难以抑制的激动，让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跟在他车后的黑色商务，墨黑不透光的车窗里，正有一双浑浊歹毒的眼睛蔑视的盯着他看。
*
在车上顾怜请求着司机等到了位置在给他双倍的钱。
因为现在，他身无分文。
司机半信半疑的看着极其紧张下了车跑进小巷子里垃圾堆后的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他像神经病一样用手挖着肮脏垃圾旁的地面。
他挖的很急，白皙的手指上全都是恶臭的泥土。
就在司机没了耐心要开口大骂的时候，看到顾怜抱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还在时不时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还好....
这些钱还在....
急忙给了司机一张一百块，顾怜大步跑进了巷子里，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了他一样。
他的害怕，连司机也能感觉得到。
跑进了巷子里，绕过一道又一道的小路，顾怜终于停住脚步，靠在墙角喘息，他抱着厚厚的信封，全身都在抖，是悲伤，是难过，是庆幸，是希望。
这些钱，都是他用自尊用生命赚来的。
平时，他连一块钱也舍不得多花。
这些钱，除了刚刚给司机的，整整三十万二千一百三十五。
是他留给老奶奶治病的。
“奶奶，声声...”
只一刚开口，就已是哽咽难鸣。
“声声....顾怜...”
“祝您长命百岁...”
“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只是，遗憾的是。
这么久了，老奶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舍不得告诉老奶奶。
他是声声，但他更是顾怜。
老奶奶的住处，离这还有些距离，可顾怜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
他深深呼吸着，朝着老奶奶住处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奶奶....声声....对不起你们，顾怜要食言了...我....对不起....”
擦干了眼角的眼泪，顾怜奔向巷子里，巷子深处有一处荒废的老院子。
他在很早以前就和疗养医疗院的人沟通好了。
如果有天他失去联系，一周没有联系过疗养院的人，到时，麻烦疗养院的人来接老人家走，好生照看。
为此，顾怜每个月都会平白无故的送些跳舞挣来的钱给疗养院的管理层，为的就是有一天他无法脱身，老奶奶不至于客死他乡，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喊了他一声孙儿，把他当成了亲人。
养老送终，是他早已决定好的。
放好了钱，顾怜不敢有一秒停歇。
绕着整个巷子走了很久才敢彻底走出巷子。
他回过头，却不敢再看一眼老奶奶住处的方向，眼眶里的眼泪也万般无奈的咽了回去。
这一别，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活着相见？
*
回去的路上，顾怜走的很匆忙，身体上的疲劳也才全部涌出。
他拖着要泄力倒下的身体，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是几个意气风发正抱着大学课本过马路的大学生。
一阵清风吹过，不知不觉，吹红了顾怜的眼眶。
*
顾怜走到别墅门外的时候。
池野掐灭了最后一根烟。
这三个小时，对他而言，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桌上的三包烟已经都抽完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像是在小跑，就算顾怜人已经回来了，他还是没有真实感。
看清楚顾怜时，他脚步不由又快了几分，走到了顾怜身前，“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既然到家了，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