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里,暖洋洋的阳光落在如意堂牌匾上。
大堂内传出孙老头绝望撕心的哭声,紧接着是他带着哽咽、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有张国潮娓娓道来的声音。
这一刻,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病人围着这两位老人,听着他们讲述孙老头一家多舛的命运。
一年多以前,孙老头的孙子孙伟明在学校突然流了两次鼻血,一开始家人以为是上火没有在意。
结果在一个多月后寒假的一个早上,孙伟明突然鼻血流不止,面色苍白,紧接着高烧不退。
孙老头一家人吓坏了,当即把人送到县医院,刚开始还以为是上火感冒。
结果检查做得越来越多,医生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检查结果出来后,孙老头一家人听到血癌这个陌生的词语,顿时吓懵了。
常年身居农村的他们对血癌不太了解,但他们知道血癌的癌是癌症的癌。
准确的说,是急性脊椎系白血病。
这是一种成年人比较常见的急性白血病,发病原因和发病机制很复杂,即使是现代发达的医学,也并未完全了解并根治。
病人一旦患病,治疗方式仍是化疗为主,而即使接受化疗,仍有70%左右获得缓解的患者最终复发并且可能会因为病情来势汹汹,而导致治疗失败而亡。
简单而言,这是一种难治却死亡率非常高的病,目前的医学还未找到根治的治疗方法。
最重要的是这个病烧钱,对于贫困的孙家来说,不仅要承受孩子小小年纪就患绝症的痛苦,还要承担高额的化疗费。
何况病情来势汹汹,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人财两空债台高筑。
残酷,却也现实。
很不幸,孙家就是这样的家庭。
孙伟明在三岁的时候,父母因感情不和离婚,离婚后母亲离开了当地,多年从未露过面。
孙伟明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在读书,孙老头夫妻俩年纪大了,在家养了几头猪,种种小菜,收入十分微薄。
整个家庭的收入来源主要靠孙老头的儿子孙强。
孙强离婚后,常年在外打工赚钱,孙伟明从小体弱多病,跟孙老头相处最多,关系也是最好。
张国潮看着哭得跟撕心裂肺的孙老头,无奈叹息一声。
还记得以前孙老头经常跟他开玩笑说孙子小小年纪就特别孝顺懂事,要是哪天他瘫在了床上,小孙子肯定会照顾好他,还会给他讲笑话解闷。
然而,命运弄人。
孙老头怎么都不会想到,小孙子比他先倒,且这一倒下后,可能是天人永隔。
初时,得知孙子得病的时候,一家人陷入恐慌绝境。
但病情不由人,恐慌绝望后,摆在面前的只有一道选择题:救,还是不救?
救,可能会搭上整个家。
不救,放任不管,孩子可能就这么死了。
最终,一家人选择了前者:救。
孙强跑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凑了几万块钱,住院,开始第一次化疗。
化疗的钱暂时能顶一段时间,那么谁来照顾孙伟明的问题出来了。
孙老头的妻子身体不好,自己都需要人照顾,让她来省城医院照顾孙子,显然不现实。
孙老头的两个孙女还在读书。
最后照顾孙伟明的责任落在了年近古稀的孙老头身上。
孙老头照顾孙子之余,还在医院附近摆摊,赚点微博的收入。
“查血气,骨穿、腰穿……明明从小体弱多病,本就体质不好,化疗反应十分严重,口唇溃烂,上吐下泻,又查出软骨瘤,烧到了四十多度,好几天都降不下来。”
孙老头眼前似乎浮现了孙子痛苦凄惨的形象,老泪纵横起来,恨不得以身代替孙子的痛苦。
然而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力守在床边。
张国潮见他哭得不能自己,叹息一声,接着道:“就在大家以为明明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是老孙在病房里忙里忙外,帮明明降温,整宿整宿不合眼……“
张国潮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前浮现去医院看望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因为化疗的缘故,小孩瘦得跟纸片人一样,轻飘飘躺在病床上,面色青白。
那副可怜痛苦的样子,看得人揪心不已。
众人看着两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哭得悲恸,也都不好受起来,有感性的女性眼眶通红,悄悄转头抹着眼泪。
“好在老天保佑,两天后,明明熬过了这一关,烧退了,病情也好转了起来……”
众人听到这里,揪着的心这才好受了起来,似乎随着两位老人的讲述,他们也跟着见证了小孩的痛苦和绝望,一家人的悲痛欲绝。
“……接下来半年,对于孙老头一家来说,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终于从深渊踏入了地面,明明的化疗结果一次比一次好,甚至达到了出院指标,重新回到了学校,虽然背负了很多债务,但是孙老头一家仍然很高兴……”
然而,周围却没有任何人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心里一紧。
因为如果孙伟明的情况乐观的话,孙老头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听到这么一个痛苦悲伤的故事。
孙老头摸着眼泪,哽咽的声音带着嘶哑,“明明出院后,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努力读书,将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然而,隐藏在对未来憧憬的背后,有一件事全家始终不愿去想——接受化疗并好转的病例种,仍有约70%的概率获得缓解的急性脊椎系白血病患者最终复发。
70%,意味着10个人中有7个人会复发,100个人中有70人会复发……
这个比例高到吓人,即使孙老头一家不愿意去面对,但它依然存在。
阮暮云也想到了这点,孙老头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孙伟明的病情复发了。
“就在我们以为一切苦难都挺过来的时候,老天再次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明明回校没多久,在一个检查中被查出指标异常,病情复发,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卷土重来的病魔破坏力更大,无论是明明的身体,还是这个负债累累的家,都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个无处漏风的家吹散。
孙老头痛苦得肠肝寸断,紧紧咬着牙,一丝鲜红的血液缓缓从唇角溢出。
阮暮云一惊,好在早就已经开好了药方熬药,阿大此时正好端着药过来。
阮暮云也顾不得烫,扶着孙老头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行将汤药对着他的嘴灌了进去。
汤药刚灌进去,孙老头吐血立马止住,青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红润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见状连呼神医。
孙老头此时满心悲切,想到孙子这次若是挺不过来,面临的将是阴阳相隔,人财两空。
他一想到那种凄惨的场景,悲切不已。
他想到了最近为了孙子第二次化疗,儿子孙强不仅要面临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每天下班后就拿着手机到处打电话借钱。
一家人也都在想方设法拼命凑钱,但距离第二次化疗的费用还是远远不够。
现实的残酷和前途的渺茫吞噬着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他们一家就跟那些等在ICU门口的病人家属们一样,匆忙的脚步和仓皇的眼神割裂开来。
和一开始的确诊病情相比,孙伟明病情的复发,让一家人心底彻底蒙上了一层阴影,麻木的神情多了几分凄怆,心底已经渐渐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人往往就是矛盾动物,明明知道前途茫茫,却还是对着医院的墙壁、长椅、楼道祈求,万一呢?
特别是几天前,看到身患绝症,本该命不久矣的张景琛病情大好,彻底根治的情况。
这件事就彻底在孙老头心底扎下了根,他跟张国潮关系好,张国潮儿子小的时候,在村里的大河边游泳溺水,孙老头巧好经过救了一命。
所以孙老头求上门来的时候,张国潮到底没忍住,答应帮他引荐阮暮云。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脚离开,孙老头因救孙心切,一个人连夜跟着离开了。
孙老头不舍得花钱买票坐车,所以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磨破流了一老人鞋,才到达金陵城,找了家小卖部给张国潮打电话。
张国潮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憔悴不已,消瘦异常,脚跟磨破了好几层皮,鲜血淋漓,破了好几个洞的棉衣,穿在他身上空荡荡。
孙老头手里捏着一个破旧小包,局促不安看着张国潮。
张国潮能想象得到这包里装得不是什么行李,而是孙老头带的在路上吃的干粮。
他当即红了眼眶,却在面对着孙老头局促不安的时候,强忍着没有让眼泪下来,声音低哑问道:“老哥,你……”
孙老头咧嘴一笑,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一抹憧憬。
他说:“老张啊,我孙子明明还小,他得健康长大,得好好读书上学,得和其他人一样活着,走完哪怕再平凡的一生。“
这一句话,让张国潮的眼泪彻底下来了。
所以刚才孙老头冲出来对阮暮云下跪的时候,他没有上前阻拦。
孙老头的心境,他最能感同身受,当初张景琛瘫痪被判时日无多的时候。
他当时跟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听到一个渺茫的希望就跟疯子一样,给人下跪,只要能救孙子的命,就是让他做牛做马都愿意。
阮暮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完孙老头的故事,再回看前两天的新闻。
心酸之余,只觉得这个社会十分讽刺。
有人砸锅卖铁救孩子,有人生而不养,有人想尽脑汁弃养。
阮暮云在心里一叹,生活的悲哀,往往是命运的造化弄人。
有神医系统在手,有功德点在手。
孙伟明的血癌,她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