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平,杀了我。”
臻默低着头,浑身颤栗,一片又一片金色的扇状杏叶从她的身上冒出,属于云骑军的盔甲仿佛和皮肉连接在了一起。
畅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玉兆都不由脱手而出,掉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滩水花。
在磅礴的大雨中,狐人女子就这样佝偻着身躯,身体不住地颤抖。
“畅平……你快点……”
“手指……我的手指已经连在一起了……你看……刀刃。”
她抬起手,臻默的小臂骨骼早已经长出了一颗如同肿瘤般的大包,像是木质的利刃从中伸出,一滴滴雨水从其上滴落。
“持明卵……你带回去,这是夜叶。”
畅平接过了臻默递过来的巴掌大小的持明卵,心中闪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当啷!”
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臻默伸出手摸索了数次,都没能把它再抓起来,那把象征着云骑荣誉的长弓,也断了弓弦,现在的它只是一根没什么用的烧火棍。
从天而降的雨滴密密麻麻,像是帝弓司命的箭雨一般扎在他的身上,畅平从未有如此挣扎过,但清理魔阴身发作的战友是每个云骑入伍时的必修课。
“堕入魔阴,就等同于死亡。”
这是每个云骑心中都清楚的道理,也是每一个仙舟人几乎难以避免的结局。
“畅平……头盔摘不下来了……”
“你快点动手吧,拖得越久,我越痛苦……”
畅平默不作声,弯下腰捡起那把掉落的匕首,此刻每移动一下手臂对他来说都是极为费力的事情,往日长枪舞的虎虎生风,现如今就算是一把几寸长的匕首,他都觉得有如千斤重!
“臻默……抱歉!”
畅平狠狠地将匕首扎进她的胸膛,溅出的早已不是暗红的血液,而是犹如木屑一般零星点点的东西,畅平只能看见臻默的下半张脸,她唇角勾起,露出畅平从她脸上看见的第一个笑容。
也是最后一个。
“解脱了,默姐。”
畅平没有补刀,臻默还没完全转变成魔阴,失去了生命的供给,魔阴身自然不可能复活。
“扑通!”
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心口处插着那把匕首,匕首手柄上那精雕细琢的龙纹是持明族的标志。
“多谢……我欠她一条命……还清了。”
畅平没有再听到她发出第二道声音,这一句临终前的叹息就像是感叹也像是释怀。
他蹲下身来,捧着那枚持明卵,低声说道:
“臻默,下辈子好好当一个狐人,驰骋仙舟。”
“别再加入云骑军了,这条路所失去的,太多了。”
他站起身来,原本坚毅刚直的背影好像老了十几岁一般,在雨中莫名有些佝偻。
“讯号已经恢复,天隼四十四号小队进行伤亡结果报备。”
玉兆里传来韬略士们的声音,畅平捏住玉兆,平静道:
“报告总部,我是天隼四十四号小队队长畅平。”
“天隼四十四小队,总计五人,阵亡有三,持明族夜叶褪生轮回,狐人臻默堕入魔阴身,长孙锦染阵亡。”
玉兆那方陷入了一阵沉默,随即传出了一阵叹息。
“归队吧。”
“是。”
畅平麻木地接受了命令,一步步向着小区的方向走去。
“队长……滋滋……队长?”
浮生的通话请求响起。
“我在。”
“队长,臻默的生命体征消失了。”
“我杀的。”
“……”
“魔阴是宿命,队长。”
浮生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太渺小了。”
畅平伸出五指,任由雨水从指缝中穿过,滴在他的脸上。
“所有的云骑都是这场大雨中的雨水,他们终究会落在地面上,化作水滩的一部分。”
“待到雨过天晴,水也会被太阳蒸发。”
“我们都是黎明前的大雨,不过是看谁留的久一点罢了。”
……
“呼……有点小冷。”
银狼哈出一口温热的雾气,身上披着黑色的厚夹克,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出去像是一团黑色的小粽子。
“北加拿的雪原还真挺大的。”洛双隅感觉不到冷,这样的温度反而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龙脊雪山是吧……”银狼吐槽了一句,顿时被洛双隅弹了一下,她“哎哟”叫了一声,一小撮红印子出现在她的额头上。
“别玩原了。”
“我就说说而已。”银狼委屈巴巴道,洛双隅好笑地又抚了抚她的额头,好像在哄小孩子。
两人的脚印一大一小,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但频率却是相当,默契地好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银狼时不时跑到洛双隅身前去,在寒风的吹拂下,少女戴着厚厚的毛绒兜帽,哥哥为她打造的战术目镜是抵挡风雪的不二选择。
“朋克洛德可从来都不会下雪。”
“下过的。”洛双隅望着面前喜出望外在雪地上蹦跳的少女笑了笑。
“只不过只有黑客之城的人能见到。”
“用以太编辑模拟的怎么比得上现在的真货。”银狼撇撇嘴,“不过可惜的是在洁白漂亮的雪到最后也是会融化的。”
“消融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
洛双隅淡淡道:
“在阴冷的地方,雪为它们身下的植被提供保护,等阳光到来,它们便会消融,让植物们能呼吸到新鲜畅快的阳光。”
“它们是植物的保护伞。”银狼若有所思,停下来等着还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踱步的洛双隅。
“是的。”洛双隅撑着黑伞,迈步上前接近了银狼。
他的神情却一阵恍惚,望着面前的那道银发倩影,几道记忆碎片像蒙太奇一般从脑内闪过,像是被剪辑坏了的老电影,回忆不上的部分被雪花屏代替。
“这次不用我追上去,而是换你在原地等我了。”
洛双隅莫名其妙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股情绪从何而来,直到一道软乎乎的声音传来。
“想什么呢笨哥哥。”
他恍然惊醒,周围还是熟悉的雪原。
“我在想,我也可以是你的保护伞。”
“哪里学来的,真土。”银狼脸颊不由红了几分,但还是轻轻拉着洛双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