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哈真是难懂的神,洛双隅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现在祂跑去炸列车了,洛双隅没有了可以对话的生灵,孤单寂寞了起来。
湮尽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洛双隅发觉它在不可逆转地破坏自己身体里的某些东西。
比如黑色素,和声带。
他的头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变成了银白色。
嗓子才变得如此沙哑。
直到用了虚无的力量,他才勉强压制住了湮尽的破坏,现在这副身躯吊是吊,但内部情况一团糟。
三把灵兵也不再打架,老老实实地卧在意识空间里,显得很是乖巧。
少年坐在硝土之上,这具身体感觉不到累,他极力地眺望星空,企图找到那一艘灰色的,从公司抢来的小货运舰。
“你再撑一会,飞船快来了。”
他不停地冲着团雀说话,希望不要忘记发声的方式。
大脑对这副身躯的不适应,让他每一个动作都需要亲力亲为。
比方说,你的呼吸,眨眼,都是大脑潜意识在控制,但洛双隅不是,他的自动档现在全是手动档。
洛双隅知道自己还没适应,但这更坚定了要等来布朗尼的决心。
坐在硝土之上的少年,头发长得垂落到了地上。
期间偶尔也会来一艘个人星舰。
“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
“走开。”洛双隅的声音沙哑粗糙,像是很不耐烦,每次都能把人赶走。
他要等的人不是他们,是她。
周围的土坑已经被刨的坑坑洼洼,巡猎的大剑上落了不少灰。
团雀总算是有了吃不完的小虫子,兴奋地蹦蹦跳跳,发出欢快的“啾啾”声,让洛双隅孤独的心也舒服了几分。
……
“艾利欧这家伙虽然生气,但还是提供了坐标嘛。”
银狼嚼着口香糖,只是几口便吐掉了,还皱了皱眉头。
洛双隅走了之后,她不管吃哪种口香糖都再也没有之前的味道,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嚼过剩下的糖了。
“唔,你看,那里有个人诶?”卡芙卡指了指舷窗,平坦的土地被刨的都是坑,唯一完好的地方坐着一个白毛。
萨姆很适时地操纵货运舰到白毛的跟前,他终于抬起头来,熟悉的容貌让银狼和卡芙卡一怔。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就连刃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死气……”
货运舰缓缓下落,气流涌动,将洛双隅的长发高高地扬起,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在这三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这一幕的到来,可真的到来了,他却不敢相信了。
“啾啾?”团雀恼怒地用喙点了少年的脸颊一下,将他从呆愣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刺——”
舰船停稳后,洛双隅站了起来,望着舱门缓缓开启。
银白色的少女披着星光,像扑向食物的幼狼,她的瞳孔中是喜悦,但表情有着几分刻意的冷淡。
她的瞳孔深处,那名白发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不上来抱抱我吗?”
她有些扭捏,小声道。
洛双隅沉默着,身躯有些僵硬。
“开始了开始了。”卡芙卡趴在舷窗上,戴着圆框小墨镜,刃和萨姆两个人人高马大的,将她挤在中间。
“你们别挤嘛,两个大老爷们看这个干嘛?”
“啊?不能看嘛?”
“要看……”
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卡芙卡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双隅,很精确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黯淡。
“小鱼怎么还不抱上去啊?这语音不是说的一套一套的吗?”
“第四个月他就没发语音了……”萨姆弱弱道。
“嗓子哑了……”刃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阿刃,听你说话好累。”卡芙卡幽怨道。
“抱歉。”
……
“抱歉。”洛双隅退后了一步,有些苦涩,他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喇了一般,沙哑粗糙。
“你所喜欢的样子,我都没有了……”
银狼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足尖。
洛双隅解开手腕上的绷带,身躯焦黑,遍布着金色的血管,诡异非凡。
他不敢拥抱她,因为之前和她相拥了十几年的身体已经死在了星神的争斗中。
“你傻吧。”
少女沉闷出声。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要讲这种话?”
洛双隅的手腕上垂落着绷带,没有应答。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就是你,你是洛双隅也好,你是洛鱼也好。”
“现在变成这个怪样子也好,我根本就不在意。”
“我……”
刘海遮住了她的神情,洛双隅几次抬手但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怕那鼓风机般嘶哑的嗓子扰到她。
银狼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洛双隅的身体,抱的很紧很紧,像是他下一秒就要飞走一般。
“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鱼哥哥,布朗尼很爱你。”
“哈……”洛双隅沙哑的嗓音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一点一点攀在少女的背上。
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感觉到肩头有些潮湿。
“那是水滴吗?”
“那是泪。”少女默默应道。
失去了曾经的身躯,少年的反应呆板了许多,银狼也清楚,但洛双隅始终是她的哥哥……或者说,爱人?
“不要哭了……”他重复着这一句话,显得很是无力。
“你看……”他从口袋里翻出崭新的目镜,紫色的镜片极其富有科技感,银狼一只手将它别在腰间,另一只手伺机抓住了洛双隅。
这具身躯几乎没有温度,但她还是紧紧抓着,像当初在贫民窟里,他也抓着她冰冷的手一样。
“我在飞船里看见,你向我一步又一步地跋涉,在靠近我的时候却破碎了。”
“嗯……”洛双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的身躯的确是破碎了,好在意识和记忆都还在。
“在医院的时候,你曾在阴影里,但你不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与你共往。”
“哥哥,你真的很自私,你觉得我喜欢吃泡芙,没问过我的意见就带一大堆回来。”
少女破涕为笑。
“后来你又擅自决定自己跑去给我拿以太编辑。”
“现在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我不想被束缚在朋克洛德,我想在宇宙间当一名骇客,哪里都是我可以去的地方。”
“但是没有你,我的自由毫无意义。”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话语里没有逻辑顺序,但情感真挚,让洛双隅几近掉下泪来。
银狼可以发誓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一次性说过最多话的时候。
但他还需要控制着泪腺分泌眼泪,实在是有些难堪。
“没有你……我的存在也毫无意义。”洛双隅重复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你说过爱是要付一辈子责任的,现在的我们担得起吗?”
“我们……我们心念相通,难解难分。”
洛双隅在星空下如此说道,少女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