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苻鉴便带着从苏道贤手里得到的证据准备先行一步返回长安去向苻健汇报了,在看完有关樊灌的罪证之后,苻鉴的直觉告诉他,王猛和韦钟杀不得,此二人乃是真心为民的好官,自己于情于理都得将他们给救下来才行。
临走时,苻鉴嘱咐苏道贤:“苏县丞,你若是真的想要救下王猛他们二人,最好就按照我昨夜给你说的去办吧。”
苏道贤点了点头目送着苻鉴骑马离开,随后便想起了自己昨晚与苻鉴的对话,苻鉴的意思是让他看看,能不能在武功县找到之前被樊灌霍霍过的百姓,然后带着百姓前往长安为王猛与韦钟鸣冤。
苏道贤有些为难,毕竟,望远去说,被樊灌霍霍过的百姓基本已经都不剩几个了,而且,由于时间过去久远,有些还幸存着的百姓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还说不上呢。突然,他想到了吴福,于是立刻派人去喊吴福过来。
不一会儿,吴福便匆匆来到了县衙,在看到苏道贤之后,立刻朝着他行礼:“草民见过苏县丞,不知苏县丞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苏道贤拉着吴福坐下,将准备召集尚且幸存的被樊灌霍霍过的百姓前往长安向皇帝鸣冤一事告诉给了他。
吴福在听完之后,猛地一拍桌子:“苏县丞,你尽管放心,我愿意此次随你一同前往长安为王县令与韦县尉鸣冤。”
苏道贤看着吴福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吴福啊,光凭你我二人尚且还不够,我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再去找到一些曾经被那樊灌霍霍过的百姓,王猛一起去长安向陛下鸣冤。”
吴福听后,当即起身表示:“还请苏县丞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去办吧 。”
“好,好,只是辛苦你了。”
“只要能够救下王县令与韦县尉,这点小事,还说不上辛苦。”
而吴福的动作也是很快,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找到了另外两个曾经受到樊灌欺凌的百姓,在吴福说明情况之后,那两个百姓也表示,哪怕就算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把王猛与韦钟救下来。
随后,三人便在苏道贤的带领之下,套了一辆牛车,朝着长安的方向赶去。
苻觌与苻鉴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了长安,苻觌先行一步带着王猛和韦钟前去向苻健复命。
太极殿内,苻健沉着脸听完了儿子的汇报,然后挥了挥手说:“你回去休息吧,把人带进来。”这段日子里,苻健可谓是烦闷不已,樊世居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请求苻健将王猛治罪,这样一来,朝臣们便都知道了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县令将姑臧侯的侄子给斩首了。
很快,王猛和韦钟便被带到了苻健的面前,苻健眼神复杂的看着王猛,他的内心也有些忧虑,毕竟这是长子给他说的神仙赐予大秦的人才,他心中还是想着该如何将王猛给保下来。
不过他在听完四子的汇报之后,心思便活络了起来,毕竟斩杀樊灌的人不是王猛,而是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叫韦钟的人,那自己干脆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也可以给樊世一个交代了。
于是,苻健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命人将王猛和韦钟先暂时关进了大牢。
“陛下,固安候求见。”这是,一个太监进来给苻健禀报道,苻健这才想起,自己还叫苻鉴去暗中调查此事,于是又赶紧命人将苻鉴喊了进来。
“臣拜见陛下。”苻鉴一进来便朝着苻健跪下。
苻健起身来到苻鉴的身边,将其扶起:“辛苦你了,可有什么线索?”
苻鉴立刻从怀中取出了那些有关樊灌的罪证,在苻健看完所有的罪证之后,苻鉴又将自己在武功县的所见所闻逐一汇报给了苻健,然后总结的说:“陛下,臣以为王猛二人无罪啊,有罪的乃是姑臧侯之侄才是。”
苻健在听完苻鉴的话后,内心的决定并没有改变,他何尝不知道王猛和韦钟二人是为了百姓呢,但是樊世是跟随着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臣啊,王猛他不打算处置,但自己也不能叫樊世寒了心,于是,只好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那个叫韦钟的县尉头上了,想来没准王猛还会因为自己的不杀之恩而对自己心怀感激呢。
他有些疲惫的对苻鉴说:“好了,朕都知道了,这几日倒也是辛苦你了,先回去歇息吧。”
苻鉴见状,也自知堂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于是便恭恭敬敬的起身离开了,他想,若是堂兄真的打算偏袒樊世的话,那他就只好请求父亲出面劝说了。
而在苻鉴离开之后,苻健一人独自在太极殿一直坐到了傍晚,在此期间,他想到了那个曾经与自己把酒言欢,为自己出谋划策之人——左长史、军师将军贾玄硕。
当晚,苻健便亲自前往了大牢,去见了王猛一面,当王猛看清来者是苻健之后,连忙朝他跪拜道:“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苻健沙哑着嗓子说。王猛站起身,立在一旁,没有说话,大牢中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半晌之后,还是苻健开口打破的沉默:“你…犯下大错了。”
王猛神色如常的回答:“若是陛下是觉得臣将樊灌先斩后奏的话,此事确实乃是臣的过错。”
苻健听后,扭头盯着王猛:“你知道朕不是在说这件事。”
“那臣犯了何错,还请陛下明示。”
“你不该杀了樊灌的。”
“樊灌在武功县嚣张跋扈,欺压百姓,他早就该死了。”
随后大牢中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苻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对王猛的无奈和惋惜,在他看来,王猛此人太过于倔强了,就好似那汉代的董宣一般。
“陛下,若臣的死可以给陛下带来助力的话,那么臣甘愿赴死。”王猛说道。
而苻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怔,接着脸色大变,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便离开了大牢。王猛则是注视着苻健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太极殿,苻健满脑子都是刚刚王猛说的那句话,随后他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因为在此之前,也曾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在皇始元年(351)的时候,当时自己已经自立为天王,当时弟弟东海公苻雄与其他氐羌勋贵纷纷上表请求自己称帝,可唯独贾玄硕上表请自己效仿汉中王刘备的故事,先称秦王。
因此,贾玄硕也遭到了苻雄等人的记恨,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诋毁之后,苻健也渐渐的对贾玄硕产生不满,苻雄等人也是暗中请求苻健处死贾玄硕,苻健最终为了安抚氐羌勋贵们,便下诏说贾玄硕私通晋将司马勋,便将其满门抄斩。
在临刑的前一晚,苻健去见了贾玄硕一面,贾玄硕虽然有些颓废,但是在看到他来临之后,还是起身对他行礼。
“玄硕…”苻健五味杂陈的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道。
“陛下可是为臣来送行的?”贾玄硕则是笑着询问苻健,好像明天要被斩首的人不是他一样。
纠结万分,苻健还是向贾玄硕问出了那个问题:“玄硕,你…可恨朕?”
贾玄硕也是一愣,好像没有想到苻健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样,但是他还是给出了苻健自己的答案:“臣并不恨陛下,臣能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陛下给臣的,若是没有陛下的赏识,那臣也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臣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苻健急切的开口询问。
“臣只是后悔自己不是氐人罢了。”贾玄硕默默的回答道。
苻健的呼吸一滞,他知道,贾玄硕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要杀他根本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支持自己称帝,而且因为那群氐羌勋贵,如果他也是氐羌勋贵中的一员的话,那此次他也不会有此之灾了。
苻健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贾玄硕的肩膀:“玄硕,可还有什么愿望,朕一定会替你完成的。”
贾玄硕想了想开口:“那就请陛下在统一天下之后,到臣的墓前,来给臣说一声吧,这样臣也就可以心安了。”说罢,贾玄硕又冲苻健笑了笑,就好像当年他们二人相遇那般。
苻健回过神来,此时他的内心已然痛苦无比,接着,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提起笔,写下了一道圣旨。
就在王猛和韦钟被下狱之后没几天,四月初,苻苌也带着苻靓苻生回到了长安。
城门口,苻生骑在马背上看着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辆牛车对苻苌说道:“大哥,你瞧,那儿好像是个地方官吏呢,这是带着百姓来长安吗?”
苻苌顺着苻生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便看到了苏道贤几人,苻苌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回答:“不管他们,我们还是快些入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