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菊香满城,西梁女国若用富饶二字概括,未免太过单薄,因而也有外域称之为花国。
女子多爱秀美盛景,皇城的街道旁花木一茬接着一茬,既是为了观赏,也是为了做胭脂,又或者采回家来做糕点。
前些年得了番邦上供,太女府里海棠开的正盛,据说是少有秋天绽放的异种。
以至于,将近入秋,小花园还满目盛色。
早晨经管家提醒,长歌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一个月都算是原身父君的祭月。
原身习惯食素,且身着素衣。
她自然也按惯例来办,一个是顺应原身的心意,还有一个也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华服粗布,不都一样穿吗?
午饭过后,长歌难得起兴致在花园里煎茶,也算是找回点手感。
上品的茶相,分明如同刚采摘的叶片,沉浮在瓷杯中,玉骨瓷偏向冷色调的轻薄。
水雾升腾,氤氲着清淡的茶香。
结果没半晌,和煦的夏末就泛起了冷意。
长歌此时很烦躁,当然其实她这几天都没什么好心情。
究其原因有多种,一个是那天抱着青年回来,虽然仅仅是皮外伤却发起了高烧,她守了一夜。
问题是宫人来回太乱了。
什么都没做……
嗯,也不是遗憾什么都没做成了。
她是这种禽兽的人吗?
还有一个是,原身的太女府里都是女皇的暗线,但长歌过来以后就换上自己培养的人。
毕竟八月,女皇可能是身体衰败的更快了。
最近看起来颇有种狗急跳墙的气势。
女*狗急跳墙*皇:踏马的狗崽子!
皇宴过后不到一个月,她在府里抓住好几个暗探,意图往书房藏东西的那种。
经过这几天,长歌感觉到一个疑惑的点。
为什么一定要往书房藏呢?
简直是有猫病。
她要是有必要藏,也一定要在离书房最远的地方。
狗女皇路子走窄了。
至于最后一件事,就是怪东西大概是疯了,它最近几天一直在脑海里唱歌。
就是那种,一展震山河,二展遮日月,三展天下生灵尽屠灭。
恐怖如斯的歌声禁区。
午后,循环的歌声又来了。
我的天是绿色~
我的心是黑色~
长歌曾把它关起来,结果到主线任务需要做的时候,怪东西会自己跳出来。
封印解除那种。
简直是亲身示范了,只要系统疯掉了,没人能搞的住它。
长歌持续低气压,面无表情攥紧了茶杯,听着循环两天的狗女皇应援歌。
旁边有宫人路过,都远远躲开寒冰十一月的小花园。
太女府偏门外,林无锋恰巧撞见两个侍卫,抬着裹着一卷草席的尸身离开。
他沉眸注视二人远走,那方向是城外,乱葬岗。
可今日,是长兄的祭日。
太女府里景致秀美,林无锋随着管家的引路,在小花园见到一身浅蓝色,周身冷气未消的少女。
他眉心微皱,不由得回想起太女阴晴不定的传言,虽说流言大多真假难辨,可不止一次的眼见。
又如何作假。
这么想着,海棠满树的小花园陷入长久的沉默。
长歌顺手倒了一杯茶,内劲凝掌推出飞过去,青年的心事显露的明显,既然不说,想必也非什么紧要之事。
两人的关系复杂难辨,但哪怕经过宫宴一事,也并未缓和到青年专门来府拜访。
茶水尚热,稳稳被接在林无锋的掌心。
少女这才似有兴致般,一双冷清的桃花眼看过来,浅蓝的衣袖随风更添几分飘渺,率先询问道。
“皇叔突然到访,可有要事?”
这话听在林无锋耳中,更像是突兀到来,惹得主人嫌弃了。
他端茶的指微收,不一会便收拾好心情,说到底,此前那些状似撩拨的场景,从未有过承诺。
忽略胸腔泛起的酸涩,还有一点点蔓延身躯的空虚,林无锋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上好的茶汤,初品苦涩,后来好像更苦。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个?
这问话,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他心绪平复的很快,面上没流露半分,神情严肃。
“南江巡抚贪污数百万白银,圣上震怒,特命太女代圣上下南江全权查办。”
“不得有半分容情,钦此。”
女皇口谕?
长歌并未按礼接旨,就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听,表面上再守礼不过的青年,却仿佛没看到般。
低沉的嗓音很好听,肃杀又带着点性感的意思。
当然,这是在长歌看来。
女皇大概是怕了,每次这逆女当面总有话说,还会害的心爱的女儿倒霉。
哪怕她不信这个,几次过后也怀疑两个人犯冲。
所以开始指使别人来,可能想隔空算计。
长歌倒是没什么意见,过去处理一趟也能积累威望,就算提前给自己打工了。
毕竟回头造反完,这件事也是她的事。
再加上不去的话,女皇一天不知道往府里扔多少小动作。
抗旨不遵,有点麻烦。
最重要的是,这一趟回来造反的布置就基本差不多,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出去躲个清净,倒是值得。
狗女皇的身体太差了,她还准备光明正大的造反,气一气呢。
再不快点,赶不上趟了。
想到自由的日子,不用每天一个暗探的日子,最重要,睡觉自由的日子,她难得升起几分期待,询问道。
“何时出发?”
林无锋沉默了一会,有点拿不定该怎么回,口谕是两人一起,少女向来讨厌自己。
还有方才的态度,也表明……
只是旨意已下,无可更改,他心下略带犹疑,嗓音冷漠道。
“即日启程。”
很快便又补了一句。“但臣,要协助太女同去。”
长歌瞥过去一眼,青年的脸色倒是恢复了正常,可那伤势刚过不到一个月。
真的能完全恢复吗?
女皇不做人哦,竟然虐待伤员?
似乎察觉到长歌的疑惑,林无锋垂下眸子低声道。
“臣不会拖后腿的。”
或许是刚从宫里出来,青年身着玄黑朝服,俊秀的面容因周身的气势而肃杀,平时看人的目光也分外锐利。
以至于低下头时,竟叫人有种温驯的错觉。
长歌眸色深了深,倒分外想见到青年软了腰身,那薄唇吐出低沉的哭喘,景象有多好听。
可想到女皇,也能得到青年跪下的样子。
她面色转冷,侧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臣服只有一份,才足够珍贵不是吗?
林无锋垂眸未动,就听到少女一步步走过来,立在身前,浅蓝的衣摆随风飘摇。
平日冷清的嗓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显出异样的危险与低沉。
“孤,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