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某处的荒林,穿破空气的声响不绝,伴随着打斗,与肉体沉闷的撞击,打破往日的寂静。
风吹动枝头沙沙,随风蔓延的腥甜味道,以及横七竖八躺落一地的尸体,构成死亡的味道。
林无锋的状态并不好,臂膀的伤口渗着血,一点一滴的流逝身体中的体力。
他苍白着唇,眼眸盛满了锐利的杀意,下颌紧绷,一身朝服也分不清是玄色,还是血色。
对面的众刺客,非但在御花园里配有武器,甚至还能在西凉皇宫內进行围攻。
真是笑话。
若当真如此,西凉早就离灭国不远了。
夜风吹乱一缕发,宽大的广袖猎猎作响,林无锋侧脸沾了血,他顺手抹了去。
提着夺来的长剑,他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战场上的煞神名声,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绩,自然都是他用手中剑杀出来的。
似乎惧于威名,其中一个黑衣人喊话道。
“林无锋,你出身林家,却被女皇猜忌至此,如此国家,何言效忠。”
顿了顿,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蛊惑道。“我金国,从来敬佩强者,西凉能给的高官厚禄,我们同样能给你。”
这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也附和着鼓动道。
“就是啊,西凉国女子当家,难道你就真的心甘情愿?”
黑衣领头人也因为这句话找到了新的思路,特别是,他发现林无锋的动作顿住了,目露思考。
也跟着出口加了一句。“西凉国男子的处境,林将军难道不想改变吗?”
既然能减少伤亡,金国的刺客自然选择最有利的一种。
有意无意,领头人瞄到某处的伏击的箭锋,默契的保持着寂静的气氛。
唯有草木沙沙不绝,月华撒下笼罩附近的宫殿。
林无锋垂着眸子,平缓过于剧烈的呼吸,尖锐的疼痛从左臂蔓延周身感官,连指尖都在颤抖。
垂眸掩住杀意,他没做声。
双方都知道,金国仇恨的并不仅仅是西凉,其中仇恨最深就是林家的一脉。
甚至可以说,林家的仇恨要排在西凉前面。
唯有一个结果,不死不休。
感觉体力回复了些,林无锋长剑一指,脚下微点腾身而起,旋身直刺领头人,夜空中翩然翻飞,寒光一闪而过。
领头人神色一厉,那种粘腻的腥甜传来,像是背负同胞冤魂的死亡气息。
刀剑交响。
他抬手格挡,却不料前方迫过来的力道太大,心下来不及感叹名不虚传,就被劈砍着不断后退。
难以招架,又稳不住下盘。
夜色下,一群金国刺客默契的攻来,身形轻灵,如同鬼魅。
林无锋提气,面容冷肃,目光专注到近乎锐利,方才脸颊的血痕也已经干涸。
更添了他身上的杀意。
化劲在长剑里,破风声携着透明剑气平削,缠斗在他周身的几个黑衣人动作无声定格。
紧接着后仰倒下。
看似盛大的招式,实际上,却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该做的做过了,尽力又何必遗憾。
可惜……
山河未平,家仇未报。
更未看太女大婚,一世平安。
想到后面,林无锋心下不由得泛起点复杂,随后便感受到一阵阵疲倦袭来。
分明是夏日的风,却成了钻进骨子里的寒气。
一轮圆月当空,少女一身庄重衣袍踏月而来,青丝飞散,纤细的手腕一动,数片绿叶凌空射出。
就在这时,几支箭羽朝着林无锋所在之处射去,金国刺客竟然都不要命的缠斗上。
一副同归于尽也值得的劲头。
长歌紧赶慢赶,到地方就看到六支箭浮空,尾羽携风,封住林无锋闪躲的所有可能。
青年一身玄色朝服,在月色的映照下,透出点猩红,那是血湿透布料显出来的。
面薄如纸,脸颊的血迹,更衬出几分凄厉。
这画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凝眸半晌,心下少见的生出杀意来,阴云欲坠,却不掩半分捧在屋檐的圆月。
虚空中风云变色,惊雷一声接着一声。
金国所有刺客,都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气势,在天地间不值一提的渺小与恐惧。
月与雷霆并存,那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景象啊?
系统空间里,小光球却没有半分反应,显然并没发现,小世界有被拆的危险。
过于是巧合,接天连地的幽蓝雷霆,恰巧在流华殿劈下,点燃可燃的一切,半边火光通明。
天谴之像。
火势燃起的极快,女皇刚出殿门就望了个清楚,她神情凝重,心下犹疑不定。
按布置来说,那逆女若是被引进流华殿,这番变故本该是意外之喜。
可思及毫无回报的暗卫,女皇心里就七上八下不太踏实。
然而事已至此,天谴降落皇宫乃是不祥之兆,为了安朝臣之心也该去看个清楚。
只希望,不要有什么变故。
御花园偏僻角落,少女身穿圆领广袖长袍,圆月为景,从房檐上一跃而下,翻飞的绯红格外明艳。
坠空下落时,有落叶扬飘在半空中,被她靴下微点,却是借力如同在虚空行走。
一片绿叶微颤,长歌再次腾起跃起的瞬间,踹开三支箭羽,双手精准的捉住两支,还有一支,咬在齿间渗出一缕血色。
不过半息之间,少女一身绯衣落在场中,眉眼的冰冷不减,反而更添了些森冷的杀意。
浅红的衣袍,似以血染的一般。
那不是西凉太女?
金国刺客互相对视,想起宴会里太女的威望,都感觉到那种不详的气息。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女皇默认,太女死保。
他们报个仇,是不是卷入不能卷入的风波里了?
可惜很快,就没人有空想那些事了。
女子素手轻扬,看似秀美的动作里,确是满满的杀机,六支箭羽被碎成数截,很难想象,一片片细小的木片,有一天竟然比暴雨梨花针更加可怖。
躲?
又怎么躲?
夜色的掩盖下,细小的暗器本就隐秘到了极致。
再加上多的数不清数量,除了偶尔能察觉到风声,只能任由劲风裹挟着木片打进身体。
更可怕的是,这种微小的暗器并不致死。
同伴的哀嚎不断响起,领头人听到了自己的惨叫,一次又一次的被木片穿透,细小的孔洞。
竟然连血的量,也并不致死。
他猛然想起资料里,西凉有个刑法叫做凌迟。
流华殿那边的喧嚣,勉强盖住刺客的哀嚎,终于在某刻,金国的刺客尽数倒下,只剩下无声的呼吸在苟延残喘。
嘀嗒,嘀嗒。
像是分隔两个世界,林无锋注意力落在少女的手,冷白又纤细的手指蜿蜒血迹,还不断从指尖淌落血滴。
月光下,泛着透亮的晶莹。
那是少女的血。
他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几乎颤着手几步上前,半跪在狼藉的地上捧起少女的素手。
用了好几次,才小心的让它的主人摊开掌心。
一片血肉模糊。
会留疤吧。
林无锋仰视着少女,正看到她眸底凶戾的杀意,半晌,因为两厢对视消退了一些。
他干涩的动了动唇,像是有什么哽在喉间,哑了嗓音,明显能听出担心的轻唤了一声。
“长歌……”
长歌歪了歪头,青年身姿挺拔跪在地上,往日冷肃的眉眼,如今更添了几分忧郁。
在青年的嗓音里,心下的杀意褪去,唯有掌心撕的疼,毕竟高速飞射中的箭抓起来,确实很有难度。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她捏住青年的下颌,缓慢挑起露出那双冷肃的眼眸,指腹肆意蹂躏淡色的薄唇,再下移一点虚虚扼住仰起的修长脖颈。
没有挣扎。
甚至武者的本能反应,也被青年强行忍下,哪怕能感受到这具身躯弓起。
他在想什么呢?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她自然不准备做些什么。
回头出了事,忙的还是自己。
被青年的眼神注视,长歌总有种自己得了绝症的错觉,倒也不至于吧?
多大点事。
女孩子嘛,怕什么疼?
她抽回手,对这点轻伤相当不以为意,嗓音认真解释道。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