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这个词,原本用来表示臣服和谦卑,可在青年说出来,更像是简单一个自称。
俊秀的眉眼,含着不以为意的淡漠,唯有目光相触时,长歌凭着敏锐的听觉,从人群中,分辨出他呼吸一顿。
青年佩剑如锋,与林家起的名字相比,是完全相反的锋芒,步履坚定宁折不弯。
那双偏圆的杏眸,像是盛满闪耀的星辰。
不得不说,要不去想在原身的剧情线里悲催,他出了多少力。
单看审美,确实赏心悦目。
长歌心下点评道,不过想起上个世界温驯的小可爱,就凭添了几分漫不经心。
此人,初见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可从记忆里就能知道,他年少时最为肆意,再加上当时林家荣宠正盛,又是林老将军故人的孙子。
除了没有名分,可以说林家的真孙子都要避其锋芒。
同理,当时就连皇女,也对林无锋礼让三分。
后来,却生生活成了另一个林老将军。
长歌心绪翻转不过瞬间,神情如常更添几分冷然,察觉到青年正在等待回应。
对比记忆中的肆意,颇显几分无趣。
可若能迫出本性。
不才是这件事,令人期待之处吗?
她沉眸转身大步往回走,不忘扔下一个字。
“嗯。”
进了朱红的宫墙,是一条长长的御道,长歌带着侍卫分开,毕竟衣摆都断了,回头再被挑个刺,例如殿前失仪什么的。
女皇指定不介意挑刺。
可她不太确定,会不会当场打爆女皇狗头。
紧接着各皇女勾心斗角,全国各处起兵造反,再来个群雄争霸?
算了吧,我当年可是一个三好青年。
倒也不必。
为了女皇的狗命,为了天下黎明的稳定,不就是换衣服吗?
孤去就是了。
东宫位居后宫,从泽天门往回走的距离并不近,这边她刚进屋里更衣,就有女皇传召的消息。
长歌有理由怀疑,那女皇是听说她衣摆被削,才一个劲的叫女官在外面催。
胆子真大。
原身的人设可是喜怒不定。
那狗东西真的不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衣装自然换完了,不过想到她为了女皇的命,为了天下黎明的安稳日子这么贴心。
结果对方一个劲催命。
她神色一冷,在侍人的瑟瑟发抖下砸了所有摆件,回忆着原身暴躁时候的样子,怒声道。
“把人给孤拿下。”
既然盛情难却,这肉包子我就拿下了。
砸完东西真是神清气爽。
毕竟为了以示宠爱,东宫的一应用度,都是从女皇的私库出。
至于不给出?
长歌表示:我又不是女皇,我要什么脸面?
光着用怎么了?
最后谁丢脸,谁知道。
等了一会,心下估计着沈阁老告完状了,她这才脚步悠闲的往凤鸣殿里进。
偌大个宫殿里,只剩下一步步走来的声响,气氛凝滞到极点。
林无锋立在一侧,视线落在沈阁老的身上,目光一寸寸冻结泛着明显的冷意。
对太女,他有失望。
可亲手养大的孩子,怎容沈阁老颠倒黑白。
沈阁老垂着眸子,能感觉如针刺背的杀气,作为一个老狐狸,她相当不动如山。
她深知,摄政王对太女的态度可不像表面一样。
林家。
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可惜,遭天妒。
三皇女刚穿过来,一大早就被沈阁老请过来,说要她进皇宫见最大的boss。
她吓的险些反悔,直到进了凤鸣殿感受女皇的宠爱,这才静下心来。
现在这气氛,分明是大boss和小boss斗法。
她哪敢吱声?
沈小公子坦然自若,立在三皇女身旁,在女尊国度来说,倒是不负盛名赞誉。
女皇在来人的动静里,生生听出明显的悠然意味。
她既气平时恭顺的太女,态度上的变化,又气今天这件事,根本挑不出大女儿的错。
于是借机发作,怒气冲冲把茶杯摔在太女脚下,怒斥道。
“你还知道来啊?”
长歌淡定躲过,瓷器的碎裂声响在殿里,抬眸目光似挑衅,细看又是真诚。
“母皇如此挂念儿臣,儿臣亦是想即刻便能与母皇请安,可惜归来时遭贼子算计,衣着狼狈,恐女皇忧心。”说到此处,她视线不由得在沈阁老等人身上转了一圈。
“劳母皇等儿臣,此事,是儿臣之过。”
“求母皇降罪。”这话初听是自请降罪,细听是堵住女皇所有发难的路,善解人意到透出一股莲味。
看太女躲开,女皇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方才和三女儿见面,或许是大婚知道担责任了。
反正在她看来,自己心爱的女儿有所更改。
如今更迫不及待想腾位置给最爱的女儿。
但废太女,仅凭喜怒不定怎么能成,她这大女儿,立身在朝堂安稳多年。
凭的可是能力。
想到此处,女皇愈发满心憋闷和暴躁,随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却颇觉烫口。
她神情扭曲一瞬,强行抑制住摔茶杯的冲动。
暴君这个名声,显然不是谁都不在意的。
稍微平静一下心绪,女皇温和了面容,演着母慈女孝的场面。
“此事怎能是你之过,皆因那贼人作祟。”
“只是太女,沈阁老的表亲无意冲撞了你,你却当街动武一事怎么说。”
长歌酝酿了一下,可能是空置太久演技了,只好面无表情的冷着一张脸,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唉。
投入不进去,耽误我演戏。
“沈阁老竟是为此事而来?”
“消息真是精通,竟比我这当事人还快?”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沈阁老。
沈阁老一抬眼,正撞上太女冰凉的视线,仿佛飞仙峰那场面飘雪的寒意临身。
她察觉出,太女好像有了某些变化。
在场人谁不知道,自己是为这件事进宫,可知道是知道,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女皇似乎毫无打量,一副无条件信任的样子,但她深知什么叫帝王多疑。
如果明白的评估,反而比这副态度好办,女皇的记仇,她身为心腹重臣,可是相当清楚。
这是敲打,她也最清楚。
沈阁老神色惶恐,跪地动静大到响在寂静的殿中,膝盖刺骨的剧痛传入感官,神色不变,利落的跪下请罪。
“微臣惶恐。”
女皇摩挲着玉扳指,一副看的失了神的样子,听到声音这才恍若平常的一笑。
“沈阁老快快请起,你是三朝阁老了,朕自然不会怀疑你对西凉的忠心。”
她看了看一旁,神色无动于衷的大女儿,心下不愉,便添了几分敷衍道。
“沈阁老还是解释一下,也好让太女听个明白。”
沈阁老低头领旨,神色恢复平常。“只是小女今天出去逛街恰巧认出了表妹,到家就说了。”
长歌凝眸注视那边,心下也觉得这开胃戏看腻了,语气莫测的跟着附和一句。
“那还真够巧的,沈阁老真是有天佑呢。”
眼看这女皇神色思索,她只觉得愈发有意思,话锋一转质问道。
“那沈阁老可知,你家表亲曾说过,孤不敢管她的闲事。”
“母皇,不知这可算是蔑视皇室?”
林无锋立了半天,对于这件事倒也算清楚,他到那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话。
只不过,这一句话,并不值得太女杀人。
喜怒不定非好名声。
他才出手拦了一拦,对于沈家那个狂妄的表亲,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此时恰到好处的插话,青年挺拔身姿半跪施礼,嗓音低沉道。
“此事,臣亦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