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层凉,白天下了一点雨,一天都灰蒙蒙的,夜晚的气温有点低,胡同里路两边零散的垃圾散发着臭味,夜深了,路两边是亮着红色灯光的一个个小屋子,这里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小吕紧了紧身上的夹克,紧走两步,站到一处暗影里,拉下裤链,对着墙作势要尿尿,他用余光看到不远处慌忙左顾右盼的黄毛。
怎么?想要搂他的底,不到一个小时扔下两万块钱太显眼,还是想要捞更多呢?
小吕尿完,拉好裤子,两手插兜,嘴里吹着口哨,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前走,一闪身撩帘进了路边的一个屋子。
屋子里一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坐在凳子上,穿一件紧身的粉红色连身短裙,黑色网眼丝袜,白色高跟凉拖,一头小卷烫发衬着煞白红唇的胖脸,让小吕不忍直视。
她慌忙站起来说:“哥,来玩儿啊?”
小吕一把拉过她,闪身进了里间,说是里间,只是挂了一个花布帘,脏兮兮的一边还歪着。
里间一张一米的床,单薄的床板,感觉坐上去就会压塌,叠的还算整齐,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被子,小吕一咬牙,一手捂住女子的嘴,拉她在身边坐下。
他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外面,女子惊恐的点了一下头,小吕放开手,她急促的喘着气。
黄毛从门外进来问:“有人吗?”
小吕立刻仰躺在被子上,一把拉过女子,他没说话,凶狠的看着她,冲门外摆了一下头。
在这纷乱的泥沼中求生存,不机灵点,早就被人踩死了。
女子娇媚的说:“哥,您先坐,稍等啊,一会儿就好!”
黄毛慢慢走过去,一把拉开帘子,女子惊慌的扭头说:“吆,哥,性子这么急呢?您等一会儿啊!要不两位不介意,一起也行啊。”
小吕骂骂咧咧的说:“干什么呢?是不是想死,滚蛋!”
黄毛甩下手里的布帘说:“晦气,下次我再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女子直起身来,风骚的撩了撩头发,看着小吕说:“哥,您做不做?”
小吕推开她,坐起来,从兜里拿出钱,数了五百块递给她说:“辛苦了!”
女子眉开眼笑:“哥,你真大方,下次再找我啊!我在这条街时间最久,我有关系的,警察都不来我这儿。”
小吕斜了一下嘴角问:“那你知道那家赌场的老板是谁吗?”
女子神秘兮兮的说:“知道啊,哥,你是便衣啊?我这儿可是正规按摩,我没做违法的事儿啊?”
小吕问:“赌场的老板?”
女子说:“哦,那家赌场啊,原来是一个女人开的,后来被端过一次,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又开始了。”
她兴奋的说:“赌场开门是好事儿,把我的生意都带起来了呢!”
小吕凌厉的看着她,她尴尬的笑笑说:“说来也奇怪,刚开始就特别多的人去,好像一夜间赌徒都知道了,我听我的客人说,那家赌场的老板,大家都叫他廖哥。”
果然是龚景画的姘头,这样冒坏水儿的两个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
女子说:“我也就是听说,那个廖哥心狠手辣,有人欠钱不还,他把人家腿都打折了!”
心狠手辣啊?赌棍都嗜财,利益在前,如果许曼的事儿真是他做的,那么龚景画一定会给他拿钱,只要有她的账户明细,她就无法抵赖,有证据,老板还能护着她吗?
明明两个都是女儿,他知道真相却迟迟不动,许曼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小吕又给了女子两百块钱说:“我没问你任何话,你也什么都没说。”
女子娇笑着说:“懂,我懂。”
小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快十一点了,许曼应该已经出了ICU了吧?
他站起身要走,女子问:“哥,你要去赌场吗?”
小吕敷衍的说:“嗯。”
女子讨好的说:“他们老板今晚不在。”
小吕停下脚步,询问的看着她,她说:“我这门前是必经之路,今天下午我看见他的车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小吕站在胡同里,看了一眼赌场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许曼没出来,她还在ICU,本是陈莉打电话说要去接她出来,她说:“我明天再出来,你来给我带鸡丝粥,不要你做的,要我妈做的。”
陈莉说:“知道了,要不要我把你妈带去给你看看啊?”
陈莉看许曼还能开玩笑,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点,经历这种意外,到现在还没有看女儿一眼,她的心里该多难受啊?
一早徐长富开车带着陈莉去西郊早市买了两只农家养的老母鸡,回来先煲上鸡汤,放上莲子和虫草花,慢慢的炖,昨晚泡了米,冻在冰箱里,为了赶时间。
把煲了两个小时的鸡汤过滤出来,汤滚,下冻成冰块的大米,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只要二十分钟,糯叽叽的米粥就好了,撕成细细的鸡丝,放上一点香蒜油,细细的葱花,一碗香喷喷的鸡丝粥就做好了。
陈莉撒娇的说:“妈,许曼叫你妈,你还真成她亲妈了,我月子里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陈莉妈妈拍了她一巴掌说:“你再坐一次月子,我天天给你做。”
徐长富笑着说:“不是非月子里才能喝,我可是跟妈偷师了,回头我做给你喝,不比妈做的差。”
陈莉惊喜的说:“真的吗?什么时候学会的?我真有福气。”
陈莉妈妈说:“你整天忙,一出去就十几天,看看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也就是晨晨爸不嫌弃你,现在晨晨想见你还得预约吧?”
陈莉说:“是,我不像话,我是后女儿,许曼才是亲闺女嘛!哎呀!亏得我还给您买了新衣服呢,伤心哦!”
徐长富放下眼镜嘿嘿直乐,这样的早晨真是美好!
陈莉和苏蓓蓓在医院门口汇合,一起等在ICU的门口,等着的还有陈姐,奇怪的是冰块儿男居然没在。
许曼出来的那一刻,苏蓓蓓的眼泪夺眶而出,许曼说:“瞧你那点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的是你的孩子,你感动呢?”
苏蓓蓓说:“你生的就是我的孩子,我昨天去看她了,都说孩子看谁第一眼就会长的像谁,我跟她说了,我是她二妈。”
陈莉失笑:“你是真够二的!”
许曼温柔的笑“她长得好不好看?”
苏蓓蓓吸着鼻子说:“好看,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拍了照片,一会儿给你看。”
许曼说:“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你怎么知道,还一模一样?”
苏蓓蓓笑着说:“我说一样就一样。”
医生鼓励许曼坐起来,下床慢活动活动,她咬牙从板车上坐起来,疼的呲牙咧嘴往病床上移动。
她恢复的不错,身上各种插管都已经去除了,除了手上还打着点滴。
苏蓓蓓看着躺下的许曼,疼痛让她额头上沁满细密的汗珠,她拿着纸巾给她擦汗,擦着擦着,眼泪又流下来。
许曼嫌弃的说:“我不用你了,擦个汗还委屈你了咋滴,你滚吧!”
把许曼安置好,陈莉带的鸡丝粥只给她喝一点,怕奶水太快下来,还不太能喝荤的。
陈姐带了小米粥,让许曼填饱肚子,她连声哀叹“嘴巴没味道,我饿,我想吃麻辣串,小龙虾。”
陈姐像个喂饭机器,无声的喂饭,陈莉笑着说:“你安生的躺着,我和蓓蓓看孩子去,一会录视频给你看啊?”
只剩下许曼和陈姐的时候,许曼说:“我不喝了,爸爸来过没有?”
陈姐没回答,许曼说:“他一直在上班吗?”
陈姐点了点头说:“龚总这几天比较忙,他让我来照看着小姐。”
许曼突然别扭的说:“他忙什么忙,那么大的公司,养那么多的人,没他还都不干活了?你走吧,我也不需要你照看。”
这话说出去,许曼立刻就后悔了,这话是她说的?不是的,她不可能希望他来看她,她不可能觉得他没在委屈的,一定是自己脑子摔坏了。
许曼语气缓和了一点说:“陈阿姨先回去吧,我朋友在这边,你回去招呼家里吧。”
陈姐放下碗说:“我先回去,中午给你送饭过来,小姐想吃点啥?”
许曼说:“我啥也不吃,你先回吧。”
她心里很烦躁,想要静下来,静不下来啊,她打电话给小吕,打不通。
小吕也很忙?
终究是不够坚强吗?这种时候,她希望有亲人在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问问她疼不疼?
小吕坐在车子里把事情一件件捋清楚:
查不到龚景画的银行账户资料,龚景画人也消失了,不在赌场,老板也在找她,许曼已经出了ICU。
他要冷静下来,看看哪个更急,哪个更重要。
他让人跟着老板的人,老板的人盯着赌场,那他现在该去医院看看许曼,从出事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小吕先去家政公司接上给许曼找的阿姨,早就找好了,一直在待命,他们一起去了医院,小吕一路都在想,怎么跟许曼说,想来就她那性子脾气,也不用他太费劲,一张嘴她就明白事情是咋回事,或许,有新突破也说不定。
苏蓓蓓不知道给许曼说了什么,她在床上笑的呲牙咧嘴,陈莉说:“笑吧,一会儿刀口崩开了。”
小吕站在病房门外,隔着玻璃看着床上的那个人,她没事儿吗?不伤心吗?笑的这么开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正笑的肆无忌惮的苏蓓蓓看见小吕进来,一下子收敛了笑意,她对这个男人都有阴影了,看见他就像自己做了亏心事儿似的,许曼说:“你来了?”
小吕点头跟苏蓓蓓和陈莉打招呼,脸上略有笑意,他指了指身后的阿姨说:“月嫂,吴姐。”
吴姐跟许曼问好,放下身上的包,就开始收拾,桌面,地面,毛巾脸盆,看起来手脚快又麻利。
许曼对小吕说:“谢谢你!”
气氛完全不对啊,这是那个位置上的哥啊?
苏蓓蓓站起来说:“你哥来了,我和陈莉明天再来,你想吃什么打电话,随叫随到啊,比外卖跑的都快。”
许曼笑着说:“知道了!赶紧走吧!”
苏蓓蓓和陈莉一出门,许曼收起笑脸,她问:“找到人没有?”
小吕说:“没有,荟都的监控视频消失了,现在没一点头绪,你记得撞你那人长什么样儿吗?”
许曼说:“那天太慌乱,而且他戴了帽子,既然没线索,那你这两天忙什么呢?”
小吕对吴姐说:“你在走廊待一会儿,等一下我去叫你。”
吴姐应声转身出了病房,小吕说:“那个人可能跟一家黑赌场有关。”
“黑赌场?”许曼沉思了一下,斟酌着说:“我跟这种场所没有牵扯。完全没有交集。”
她想了一会儿问:“是龚景画还是她妈?还是母女联手?”
小吕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没有搭话,许曼太聪慧,他已经小心说话了,她还是一下抓住了重点。
许曼想要起来,动了动,疼痛让她重新躺下去,皱着眉头倒吸气。
小吕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做了一下动作,停在半空,许曼说:“你愣着做什么?把我扶起来啊!”
小吕俯身把左胳膊伸进许曼的脖子,右手扶着她的肩膀,稍微用力把她上身抬起来,撑着她,用右手拿着枕头垫在她身后。
许曼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和奶腥气,小吕那一低头,宽大的病号服脖领处露出许曼颈动脉穿刺留下的伤口,一枚小小的白色创口贴贴在那里,小吕眸色一紧,他退后一步,把脸扭向别处说:“龚景画消失了,你爸爸也在找她。”
“喔,嘶,疼,妈的,疼死了,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小吕说:“你出事后,她当天晚上在龚宅睡的,我从医院出去就去找了荟都的监控,已经不见了,龚景画是第二天上午不见的,龚宅当时没人,她关掉了监控离开,再没有回来。”
许曼沉思着:这些信息汇总起来就是,她出事的时候,龚景画有不在场证明,事后有人比小吕动作还要快的处理了这一切,是龚自强。
许曼问:“我爸爸有什么行动?”
小吕说:“他下午给你签的手术同意书,之后一直在上班。”
许曼看着小吕等他说下去,她说:“然后呢?没了?”
小吕说:“龚总一直在公司上班。”
爸爸有动作却瞒着小吕,龚景画,是龚景画,她做了妈妈,就这一转变就让她瞬间想通了这件事,龚自强,你要把我推出去吗?
龚景画是你女儿,我呢?差点一尸两命,丢个子宫,她不说不代表不在意,就可以这样过去妈?不姓龚真就那么重要吗?
许曼闭上眼睛,她们母女和龚景画母女到底是怎样的恶缘啊?她妈想要置自己的妈妈于死地,龚景画又要置她于死地,这命定的你死我活的缘份啊!
许曼说:“找人跟着爸爸的司机,看看爸爸最近都去哪儿,一旦龚景画露面就把她控制起来,还有,盯着龚景画的妈妈,她虽然不像样子,对她妈还是很好的,如果她要跑路,她一定会去见她妈妈的。”
小吕说:“珠宝店那边已经有人盯着了,只是我的人跟着龚总,他要知道怕是要跟我翻脸。”
许曼说:“你就说我让跟的,对了,查查赵秘书最近除了公司业务,有没有办别的特别的事儿?”
小吕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龚自强盯着赌场的人和胡文涛身上了,把赵秘书忽略掉了,还是自己的闺女更了解自己的老子。
许曼没事儿了,什么事情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着急了,龚自强今天没会,他其实没什么事儿,这几天的日程不满,但他就是坐在办公室里苦耗,他想要去看许曼,又觉得心不静,觉得不能去。
那有老子怕见孩子的,他不承认那是怕,年轻时做过多少亏心事儿,只这次觉得最亏心,是不想面对吧!
磨到下班时间,他拿起外套下了车库,司机问:“龚总,去那儿?”
龚自强沉思了一下说:“回家,让陈姐准备晚饭吧!”
车子启动,车库里另外一辆车跟着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车库。
车子驶出车库,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见车牌号,也跟着龚自强的车子上了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