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街道上晕着昏黄的路灯光,路两旁的行道树,由青变黄的叶子在灯光下闪着雾黄的虚光,投下的斑驳灯影,在眼前迅速后退。
陈莉的车开的很慢,她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许曼的话犹在耳边,她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也不想去想是真是假。
思绪如果像水龙头一样,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多好!
说到底,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以为还算真挚的感情,就此有了嫌隙。
但是,现在这件事可真的成了她和许曼的秘密了!
这种压在心头,偶尔就要拿出来抖一抖的秘密,让人抓狂,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觉得已经是剧终了,还要怎么样呢?
但是许曼显然不这么觉得,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复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管是喜欢人还是物质,拿出来摆上台面说,也没人说什么,可能还能得个,这姑娘坦诚的美誉,毕竟都是自己的选择。
可是像晓函这种,啥事儿都闷在心里,自己吾自动动小心思,着实让人觉得不爽利。
她摇摇头,不管了,爱咋咋地吧,还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道。
入秋了,全家人又该体检了,过些日子,晨晨也要去比赛了,妈妈的营养素快要吃完了,车也该保养了,老徐的车该买保险了,再过两个多月,物业费也该交了,忙的要死,顾不了那么多。
陈莉自认为她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拿出来说,“我想要!”从来不会藏着掖着的暗自较劲,使轻工巧劲儿去拿。
一个人,作为人的最基本的底线就是,一定要善良,本质不能坏,为人光明不能阴暗。
她那个时候就是看许曼那么喜欢徐钟,在见了蓓蓓之后,她和蓓蓓交了两手,作为女人的不甘心,恶心了蓓蓓两回,果断抽手,干脆利落,光明磊落,才跟她一起玩,一起做生意。
她很喜欢许曼,就像喜欢苏蓓蓓一样,豪爽的女人相处起来轻松不麻烦。
本来觉得常晓函甜美温柔,又有礼数,做事处处妥帖,早先一直找她看病,聊天,不断地联络,大家都是年轻人,就在一起玩,断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道理。
常晓函跟许曼和苏蓓蓓不同,很少在一起开玩笑,都是一本正经的温婉婉约,没想到她的另一面是这样的。
都说人的心里住着佛和魔,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念盖过,成魔成佛,全看自我。
目前看,没啥大问题,就是觉得别扭,哎!人与人的相处真是难啊!
成年人的友情本来就得之不易,脆弱的不堪一击,根本经不起折腾,有很多时候,摧毁一段友情一件小事儿就够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摔成一地碎片。
所以她们四个在一起,除了每年节假日,三个人从常晓函那里订节礼,都顺手给她引流外,其它的任何牵扯钱的话题都不聊,因为一旦和钱有关系,友谊就不纯粹了。
日常聚会,许曼大方,到处都有卡,但是陈莉和苏蓓蓓也差不多一次换一次,有来有往。
这样看起来,她们四个在一起,常晓函真的存在感不高,买单的事情,都自动忽略掉了她,也没有觉得不妥。
大家都觉得正常,因为她最小,很多事情,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因为,一认真就真的完了。
当初陈莉和许曼做生意,许曼可是拟定了严谨的合同的,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是脆弱的朋友呢?
陈莉悄悄地推开门,屋子里没有开灯,阳台上灯亮着,她换了鞋,探出身子一看,徐长富躺在摇椅上,上半身垫起,地灯明亮的灯光照着他手里的书。
绿植在手边慢摇,窗外有风吹进来了。
陈莉走过去,徐长富摘掉眼镜,揉了揉眼,复又戴上轻声说:“今天给姐妹们玩的开心吧?这么晚了。”
陈莉说:“不是很开心,本来散的挺早,许曼有点心事,我们两个去酒吧坐了一会儿。”
徐长富轻声问“你喝酒啦?”
陈莉说:“没有,我开车回来的,她喝了点,不太开心。”
徐长富说:“甭管别人,你开心最重要了,回房说,孩子睡着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摸黑回了卧室,陈莉说:“许曼和另一个女孩有点不太愉快,就前两年老是送蛋糕和面包的那女孩。”
徐长富说:“安安周岁的蛋糕她做的,我记得,你朋友不多,我记得她,你们早先老在一起玩,怎么了吗?”
陈莉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就是麻烦!”
徐长富说:“麻烦就别想了,过些天就没事了,原先跟科室的护士一样,今天她跟她闹矛盾了,明天她跟她不讲话了,那时候钟燕是主任,她脾气好,有时候护士长不在,女孩们就把理讲到她面前,她总是说,是不是科室太闲了?岗位职责背一遍,两个人一起,背完了再来找我,后来都知道,谁找主任说事儿,就得先背会岗位职责。”
陈莉笑:“这钟燕真有耐心,人缘也好,医院跨科室的护士长,好几个都是她朋友。”
陈莉叹了一口气,“如果钟燕还在,我们两个也没有这样的缘分,或许,我和她也能成朋友,她的性格我也喜欢。”
徐长富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钟燕是个没福气的,这辈子是我亏欠她,她活着的时候,过得并不轻松。”
陈莉说:“等到十月初一,我妈今年不回去看我爸,我们一起去看看钟燕吧?”
徐长富拉住陈莉的手,低头不语,陈莉知道,他想她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良久,陈莉站起来进了卫生间,洗漱回来,她看徐长富还没有躺下,靠在床头,没看书,也没看手机。
她爬上床,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那时她还很年轻,那时她乘风破浪,勇敢追求,才有她这些年省心的安稳生活,才有了老干部的偏爱和例外。
陈莉猫过去,躺在徐长富身侧,小手从老干部的睡衣下伸了过去,这是一个旖旎的秋夜。
秋分已过,夜一日日变长了,窗外是淅淅嗦嗦的秋风打秋叶,好似雨点自万丈高空落下,滴答在窗棂上,奏响夜的乐章。
徐钟早上醒来,客厅拉着厚厚的窗帘,餐厅也是一片昏暗,屋里静悄悄的,他缓了一下,摸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九点多了。
他昨晚办完事儿,连夜订了机票,凌晨的飞机回来,谁都没有打扰,睡在了沙发上,一觉醒来居然都是上午了。
他拉开窗帘,明晃晃的太阳光照进来,徐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儿童乐园伸懒腰,不是周末,孩子们都上学了,小区里人很少。
他去餐桌上倒了一杯水喝,餐桌上放着一个水煮蛋,两片吐司,果酱和一杯牛奶。
徐钟洗漱完坐下吃东西,他打电话给苏蓓蓓“哪去了?安安呢?”
苏蓓蓓佯装生气的说:“不跟我说昨晚回来,回来也不吱一声。”
徐钟笑着说:“吱!我不是想你个孩子了吗?我要跟你说凌晨回来,你该等我了,熬夜可是对皮肤不好啊!”
苏蓓蓓说:“这个事儿回头再跟你说,怕吵醒你,给你留了简单的早餐,我们都是在外面吃的,你不想吃也出去吃吧!”
徐钟说:“嗯,简单吃点两口,在哪?”
苏蓓蓓说:“还能在哪儿,店里啊,安安也在,你起了就过来吧,下午,我要去工厂看看,你中午想咋吃饭?在外面吃还是去爸那儿,中秋你不在,问你呢。”
徐钟看了一下时间说:“我不过去店里了,中午你过来接我,我们一起过去吃饭吧!”
苏蓓蓓打电话给陈莉说要过去吃饭,陈莉说:“我在外面,让我妈准备,想吃什么?”
苏蓓蓓说:“你干吗?”
陈莉说:“有个合同在谈,中午回不去,你们过去吧,你爸爸想儿子了!”
苏蓓蓓说:“那我让阿姨早点过去,用不用带菜过去。”
陈莉说:“不用,我昨晚刚去过超市,你们想吃什么带点也好。”
苏蓓蓓叫车让阿姨去徐长富家,她带着安安,巡了一下店,高定的礼服和婚纱业务越来越多,婚纱照的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五一后。
徐钟已经在找新的店址,要把这一块儿业务扩充出去,她最近也在考虑是买房子还是扩大生意。
其实这点苏蓓蓓心里明白的很,女人偏感性一点,做生意这一块儿真不如男人冷静,至少她没有徐钟有魄力。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矛盾源于孩子,她想给孩子们好的生活,想住大房子给他们更广阔的生活空间。
而徐钟则说:“生活空间是否广阔不是取决于房子,我们先把我们的事情做好,你会发现,父母的事情做好了,他们的空间就大了,而且对于孩子来说,精神空间的广阔才是真的广阔。”
苏蓓蓓是认同这一点的,在这一方面,对孩子的教育方面,教育意识方面都是徐钟灌输给她的,她没有上过大学,而徐钟是不但上了大学,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国外大学,渡过金,留过洋,精神是否丰富这个话题,她从来不跟徐钟抬杠,对于自我认知,苏蓓蓓从来都是很冷静的。
苏蓓蓓开车到车库,徐钟已经在等着了,车还没停稳,安安已经在座位上往外扑了“爸爸,爸爸,抱,爸爸抱。”
她坐在安全座椅上,安全带禁锢了她的行动,她一脸不满的扯着安全带“太紧了,是不是要把我捆起来,爸爸。”
苏蓓蓓说:“安安,请你安静,爸爸马上就上来了。”
徐钟一上车,还来不及把安安的安全带解开,两个人已经抱头互诉衷肠了!
“安安,想不想爸爸呀?”
“想爸爸,爸爸抱!”
徐钟赶紧给她解安全带,安安小小的上半身往外趔趄着,搭在徐钟的肩膀上,“爸爸抱!”她已经在咆哮了。
苏蓓蓓说:“哎呦!我的妈呀,徐安安,你爸爸不在家,我是虐待你了是吧?看你们俩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这是上辈子爱的太深了,还是爱而不得啊?你们俩去吧,我回家了,感觉自己好多余!”
没人理她,两父女,情深似海,现在,她就是一个司机,说一句话都显的多余。
这女孩讨爸爸欢心,可是太会了,宏宇就相对冷静,从小到大,跟徐钟在一起,除了讲故事就是玩积木,汽车,恐龙啥的,问想不想爸爸,就是想,别的多余的话没有。
现在再看安安,又是扑,又是抱的,泪水涟涟,爸爸,我想你呀,抱抱我,我需要一个拥抱。
怪不得网上有女儿的妈妈都说,给自己生了一个情敌,可不咋滴,这就是赤裸裸的争宠偏爱啊!
一家三口到诊所的时候,有两个打针的病人,还有一个病人,徐长富正给他看。
他们下车进屋,门口的护士给他们打了声招呼,苏蓓蓓和徐钟找地方坐下,安安跑去徐长富的诊桌边。
苏蓓蓓喊她“安安!”
安安回头看着她,苏蓓蓓竖起十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她还不够高,刚刚高过桌子一点,她两手扒着桌子边缘,踮起脚尖,两只高过桌子的眼睛滴溜溜转,她轻声说:“爷爷,回家吃饭啦!”
徐长富跟病人讲着医嘱,用左手摸着她的头,她好奇的看着徐长富在电脑上敲字,然后,打印机刺啦啦吐出来一张纸,徐长富说:“先吃三天,再来看看。”
病人道谢去拿药了,徐长富挤了一点杀毒凝胶搓了搓手,摘掉口罩,解开白大褂的扣子,伸手抱起她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爷爷呀?”
安安说:“吃饭!”
徐长富说:“哦!安安饿了啊,那我们回家吧。”
安安伸手拿他脖子里的听诊器,徐长富摘下来挂在她脖子里问:“喜欢吗?”
安安说:“喜欢,爷爷,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徐长富说:“你想要啊?那安安长大了当医生好不好?要是安安当了医生,爷爷就把这个送给你。”
安安点点头说:“好,我很喜欢。我想要。”
安安从徐长富腿上溜下去,跑去徐钟的怀里说:“爸爸,爷爷说我要当了医生,他就把这个送给我。”
徐钟看着站在安安身后,穿着白大褂的徐长富,嘴巴动了动,终是没说别的,他说:“嗯,那安安要加油哦!”
他摘下听诊器还给徐长富,父子俩相视一笑,一个无奈,一个开心。
徐钟知道,当初徐长富不过分要求他从医,给了他充分的尊重和自由,现在,他也没有权利要求自己的女儿选择她自己的路,这就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