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枫大剌剌坐到军营卫署主位,张怀等一众营将依次而坐,普祥站在卫署厅中。
“普将军,请坐。”
普祥看着潘枫右侧的椅子摇头:“将军,罪将不能坐。”
潘枫端起土碗喝了一口茶:“普将军,是否在担忧府中家眷?”
“是。”
“来人,护送普将军回府。”
普祥在一队大炎军卒护送下回府,潘枫将茶水往地上一倒:“去把本将的茶叶拿来冲泡,这茶的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真不知道怎么就隔了这么百里地,差别为何这么大!”
张怀“嘿嘿”一笑:“将军,末将也是喝不惯。”
亲卫不一会将潘枫携带的茶拿到卫署冲泡了一壶给厅中人都满上之后,退到一边。
“你们再冲泡一壶自己倒了喝。”
亲卫领命而去。
潘枫饮下一大口泛红的茶汤说:“本将为何这么喜爱这茶汤,你们知道吗?”
张怀一众连连摇头,倒是端着茶汤大口大口喝着。
“这是大将军喜爱的茶!梅将军去大将军府上议事,捎带了些回府,本将前去梅将军府上,本将顺了一些回来。”
张怀一众营将一个个端着碗看着潘枫,潘枫看了看手下一众营将:“你们就别想了!你们也不想想,梅将军能从大将军府上拿走多少茶叶,本将又能从梅将军手中拿走多少?以后想喝的时候可以来享受一二。”
张怀一众一脸失望地看向空空的茶碗。
“好了,茶也喝了,今晚的防卫值营安排仔细了!明日便放些弟兄出去,将城中名声不好的商贾、仕绅,列出一张名单,该抓的抓,该查的查。至于城中的一众恶霸泼皮,统统给本将揪出来,打下一个城关,总不能粮草财物一无所获,这完全说不通!”
普祥回到府中,妻子和一双儿女远远便扑了上来,普祥迎上妻子和一双儿女,将三人抱入怀中:“没事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普妻扬起头:“夫君,我们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普祥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一双儿女被府中仆从带下去之后,普祥接过妻子递来的茶水喝了一杯,普祥沉声一叹:“夫人,若是为夫誓死抵抗,除了再把四五百弟兄的命折在城下之外,一旦城破,大炎边军会怎么做,那就看对方主将心愿了。”
“可是,夫君如今降了大炎边军,就再也回不去了。”
普祥苦涩一笑:“夫人,石岭镇是我百鼎进兵大炎三个通道之一,也是最为便于运送辎重粮草的通道!为何郡府和路府一直没有派出援兵?”
“夫君之意是说,刘大将军有意放弃石岭镇?”
普祥摇了摇头苦笑:“不论是否是有意放弃,还是另有所图,整个石岭镇的四个城关已然悉数落入大炎之手却是事实。不论是虎看关有人主动献关也好,还是近陵关守军悉数逃撤,都在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兵力与大炎边军悬殊太大!”
“哎!至少夫君此举保住了城中两万余百姓,还有我们。”
“其实从大炎边军夺下石头城开始,纵是连下三关,也没有欺压百姓,更没有滥杀无辜,是以,纵是铁卫关被夺下,城中百姓也不一定会遭受伤害。”
普妻摇头:“夫君,切莫自责!若是大炎边军攻城折损兵卒过多,其主将纵是想要以令压住兵卒不对城中百姓动手,恐怕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普祥点了点头:“此次查晃私自带兵袭杀大炎运粮队,不知刘大将军作何感想?”
“或许没有查晃这一出劫杀大炎运粮队,大炎边军也会对百鼎用兵,是吧,夫君?”
普祥端起妻子续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夫人,一眨眼我们一家在铁卫关已有五年余,不论是陛下,还是路府,何曾对边地的百姓多看过一眼,说白了,只要粮赋缴上去了,边地百姓是死是活,好像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当中。”
“此次石岭镇易手,我们都成了大炎石岭镇百姓了,难道还不能给皇朝有所警示?”
“丢了就是丢了!我朝想要从大炎边军手中夺回石岭镇这百里之地,难如登天!”
“夫君,是否过于长他人志气?”
普祥摇头,将半杯茶水送进口中,茶汤是那样的苦涩!
“夫人呐!为夫军伍十数年,今日看了大炎边军的战力、士气还有兵械,尤其是军容之鼎盛,为夫并非危言耸听!自从大炎西关主将苏启五月到西关城以来,陆陆续续将军郡驻兵十万!夫人可曾想过,十万兵呐!以前两万都不到,现在却足足增兵近六倍!陛下和朝堂诸公不会不知十万大军意味着什么?除了练兵防守大炎西关,另外一层用意便是威慑!不论是我百鼎边军,又或是大兴边军,甚至百鼎和大兴边军联手对大炎西关用兵,苏启率领的这十万军卒定要让百鼎和大兴撞个头破血流的!”
“那夫君之意是,我们以后都回不去了?”
普祥沉沉一叹:“夫人,别人能不能回去为夫不知,我们一家人是回不去了!不论为夫基于何种考虑大开城门迎大炎边军入关,我们一家若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并且是臭名远扬!”
普祥夫妇在厅中又说了一会话,仆从前来请二人用饭,饭间,普祥喝了几杯酒,用过饭后便草草洗了洗便入睡。
普祥正在熟睡之际,听到自己妻子喊自己,睁开眼睛看到妻子脸上有些惊慌,不由起身凝眉问:“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潘将军正在厅中等夫君。”
普祥连忙下床,普妻帮着穿上衣袍之后,夫妇两人快步来到厅中。
“见过将军!”
潘枫朝普祥回了一礼:“扰了普将军好梦,实是抱歉!”
“将军言重了!将军请上座。”
潘枫拉着普祥坐上主位,自己到了右首落坐,普妻连忙给两人奉上茶水后站到普祥身后。
普祥定了定神说:“将军夜晚来访,不知有何吩咐?”
潘枫朝亲卫吩咐:“将名单给普将军过目。”
说完,从袍袖中掏出一小包茶叶放到小几上:“普夫人,这是我们大将军赏给本将的茶叶,劳烦夫人。”
普祥夫妇脸色一僵,普夫人还是绕到丈夫身前拿起茶叶前去冲泡。
潘枫看着心不在焉盯着名单看的普祥说:“普将军莫怪,你们的茶叶确实不怎么样,以后就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同袍了,大将军赏下的茶,理应共享才是。”
普祥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回扰到名单之上,越看越是惊讶!
看完名单,普祥将名单折了双手递给潘枫:“将军要对这些人动手?”
潘枫点头:“首先,既然石岭镇已归入我大炎版图,自然容不得这些污吏和恶绅恶霸留存!这是大将军严令。”
普祥看向潘枫,心虽不甘却无法驳斥。
普妻带着一个小婢将新冲泡的茶水端到厅中,为潘枫和普祥两人将茶杯中的茶水倒了之后,冲洗一番,为两人倒上茶水。
潘枫端起茶杯嗅了嗅一口饮尽!一脸享受的神情,让普祥夫妇心绪莫名。
普祥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清香扑鼻,甘润兼具!
潘枫定定看着普祥,普祥起身朝潘枫深深一礼:“请将军恕罪!罪民之前还以为是将军有意羞辱……”
“哈哈哈!普将军,你我军伍中人,本将岂是那种弯弯绕绕之人?快快请坐。”
“怎么样?大将军赏下这茶不错吧?”
“委实不错!”
普妻从丈夫身后走出朝潘枫行了一礼:“适才小妇人也以为将军是羞辱我夫妇,还请将军大人大量。”
潘枫摆了摆手:“夫人言重了!夫人也尝尝。这可是公主她们亲自炒制。”
普祥夫妇听了潘枫的话不由大惊!这居然是公主亲手炒制的茶!
普妻连忙倒了一杯小口小口饮下,连连点头:“还真是好茶!没想到我们夫妇居然能够喝到大将军夫妇赐下的茶。”
普妻将茶杯放到小几上,朝着潘枫便是跪地叩首:“还请将军代大将军和公主殿下受了小妇人这一礼。”
潘枫手停半空,只能受了一礼后说:“夫人快快请起。”
普妻给两人续了茶,潘枫说:“普将军,名单上的人是否都动得?”
普祥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重重一点头:“都动得!既然要给百姓一片睛天,那就将这些往日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附骨吸髓之人悉数清除。”
“好!本将没有看错普将军,此事便由将军带兵实施。当然,若是将军不肯也无妨,只不过,本将希望借此给将军多一些信心罢了。”
普祥无奈地看了夫人一眼起身:“将军深意,普祥岂会不知。还请将军在普祥做完这些事后,准许普祥做回平头百姓,有两亩薄田伺耕度日即可。”
“普将军不关心名单上这些人的下场?”
普祥一惊!不知潘枫此言是否别有深意。
“还请将军明示。”
“大将军令对于沾染人命者,自是要受斩刑;未沾染人命者,依律法办即可,流放、服役或是以银钱赎买己身。”
“银钱赎买?”
“对,一些罪恶较轻的可以用银钱赎买,只是要在官衙监管下生活相应时日。”
普祥在潘枫话罢问:“将军,罪民之前所说?”
“普将军,之所以本将一直叫你将军,你当知道本将心意。大炎、百鼎和大兴两百多年前本是一国,分立三国之后,各自拓展之下有今日之势,普将军不可能不知,既然有这样的渊源,普将军要想的,本将认为要以百姓能否填饱肚子,要以百姓安居乐业来考虑!”
见普祥落座,潘枫继续说:“大将军弱冠之年,领军镇守穹沿边地数月当中,将三石路、延风路、母子崖路一应贪官污吏及恶绅恶霸缉拿一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三路之地海宴河清,百姓无不欢庆拥护!大将军把一应缴获用于补发军饷、购买粮草、修葺军营及军户屋舍,在三路之地建造四十余万石的粮仓储存粮食,又在边地建造军镇所十四座之多!任何一座军镇所都能驻兵两千,之后数次与大兴边军交锋当中,斩杀大兴边军近十万余人,最为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便是将大兴边民迁至我军镇所驻守线内,统一划地立镇,一应屋舍皆鼓励烧制砖瓦建房。普将军,你认为在大将军治领之下的石岭镇将会怎样?百姓们将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将军,这怎么可能?大兴边军纵是只有数万人被大将军迁至大炎境内,都建造成砖瓦房舍,哪来的银钱?”
“大将军建造粮仓、军镇所、水库还有官道都给民壮和工匠发放工银的,并且还供给饭食!”
“这怎么可能?服役本就是百姓应尽之事,大将军发给工银,还供给饭食,这花费从哪来?”
潘枫眼中全是崇敬和坚定地说:“大将军从缴获里拿出银钱来发呀,百姓们参与到大将军主持的一应建造当中,不但有的吃,还能领一月二两工银养家,百姓们谁不出力可是会被乡里鄙夷的!这些工银到了百姓手中之后,大将军治下是不是就活了?”
普祥若有所悟!
“大将军鼓励工匠,鼓励百姓三五合力成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作坊、砖瓦窑等,官府牵保之下,让但凡有意愿建造砖瓦房舍的人都能建造,谁不想拥有砖瓦房?”
“将军,我不明白的是,一般农家三间砖瓦房,至少也要十两银子,再添置些家具铺盖,二十两银子总是要的,百姓怎么承担得起?”
“首先,大将军下令让百姓每人可开荒两亩,以一户人家六口人来说,那就是十二亩地,开荒之初三年,是不用缴粮赋的,之后七年,开荒的这十二亩地交一半粮赋给官府,满了十年之后,粮赋恢复到三成粮赋,这家人开出的十二亩荒地,也就彻底归在这家人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