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丰整个早上都在组织人手张榜安民、清点缴获、运送石块砖头木料,用过午饭之后,才端起茶杯喝了杯,潘枫和铁智两人双双进了余冲的府邸。
“坐,怎么不多歇息一阵?”
“将军,昨夜斩杀余冲部之后,大多时间是在歇息,倒也不累。”
梅云丰看向铁智,铁智笑说:“将军,末将也不累。”
梅云丰端起茶杯与潘枫和铁智虚敬,喝了一口说:“虎看关易主,实在是意外之喜!如若敌军存了死战之心,可能带来的那些张家府丁折损殆尽,再搭上我们不少兄弟都未必能够拿下。”
铁智点了点头:“将军所言极是,末将昨夜与虎看关的一些兵卒了解过,不论是石头城的查晃,还是昨夜被杀的余冲,都是平庸之辈,末将实在不明白,百鼎为何将如此重要的关隘交到这些人手中。”
便在这时,梅云丰的亲卫进厅禀:“将军,派出的哨骑有军情禀报。”
“让他进来。”
哨骑小队正进厅禀:“将军,近陵关隘守军约五百人今日天不亮就撤出了城关,城关内现在乱成了一片,且城门大开。”
梅云丰不由眉头轻凝,看了看潘枫,又看了看铁智,起身背手踱了两步问:“可有兄弟进城一探虚实?”
“禀将军,卑下等未敢入城,担心有诈。”
梅云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用饭。”
哨探退出正厅之后,潘枫说:“将军,会不会有诈?”
“不必担忧,带兵前去接管,既然他们让了出来,焉有不收之理。”
潘枫和铁智双双起身,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将军,末将愿往。”
梅云丰看向两人:“近陵便由铁智率兵前往接管。切记!大将军历来不喜部下军卒欺压良善,更不喜肆意敛财。到了近陵之后,尽快将城内稳定下来,争取青壮加入到加筑城墙当中,管吃,有工银拿。顺手把城内的作恶之人都清理掉!用他们的财物来支撑城墙加固,若有需要钱粮支持,派人来报即可。”
铁智抱拳领命而去。
“将军,老铁去了近陵关,让末将去取铁卫关吧?”
梅云丰轻轻摇头:“老潘,本将也认为此时夺取铁卫关时机正好,可我们还得等,等派往铁卫关的兄弟回报军情。”
“将军,若是铁卫关的守军知道近陵关的守军不战而撤,会不会怯战之下一触即溃?”
梅云丰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也好,老潘!你带一千五百人逼迫铁卫关,密切关注敌情,但不可轻举妄动,免得中了敌军圈套。”
“末将领命!”
梅云丰静静坐着,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百鼎对石岭镇这般不在意?石岭镇是将军郡全境,最易挺兵直入大炎的兵事重地!如今四个关隘,已有三个落入大炎手中,这般顺利,不得不让梅云丰疑云重重。
亲卫再度来禀:“将军,虎看关原守军洪图带了城中一众富绅求见。”
梅云丰略作沉吟:“让他们进来。”
洪图带着二十多人到了厅外站定,梅云丰站在厅门处环视众人之时,洪图上前见礼:“禀将军,城中的一众富商老爷有感将军所带仁义之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特来致谢。”
“不必多礼,诸位请入厅用茶。”
洪图及一众富绅进了厅中,亲卫很快搬来椅子,待众人都落座之后,又一一斟茶。
“诸位,自我军昨夜入城以来,可有军卒对诸位不敬之处?”
一众人连连摆摆手纷说:“没有,没有。”
“终是六七千人之众,难免有管束不到的地方,若是我军军卒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直言相告,以便本将揪出害群之马。”
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说:“将军言重了!将军部下对我们未曾有冒犯之举,是以老夫等人才一早来向将军道谢。”
梅云丰笑看着老者说:“老丈贵姓?”
“老夫张业,是青山书院首席教授。”
梅云丰拱手一礼:“张老先生可作一众先生代表?”
张业眉头一挑:“将军此言何意?”
“张老先生勿怪,我是军伍中人,是想问张老先生对我军驻防虎看关,可有教我之处?”
“梅将军是想长驻虎看关?”
“老先生认为不可?”
“虎看关是百鼎边镇,大炎边军岂有长驻之理?”
“试问老先生,百鼎边军屡屡犯我大炎,老先生怎么看?”
“实非老夫所想!然其并非老夫能够左右。”
“既非先生能够左右,先生何以左右我大炎边军?”
“梅将军所部军卒终是客,而虎看关乃百鼎之地。”
梅云丰看向洪图和厅中其他诸人问:“诸位也跟张老先生一般想?”
洪图没有说话,其余一众富绅也没有回话。
“张老先生,贵院有多少学子?”
“本院学子百余,梅将军有何指教?”
“本将想要知道,贵院学子是否都跟张老先生一般想法?”
“那是自然。老夫认为,梅将军当率部退回延山镇,至于两国如何磋谈,不该涉及百姓,然否?”
梅云丰摇摇头:“张老先生此言,本将不敢认同!百鼎犯我大炎在先,我大炎回敬有何不可?”
“哼!尔等如此作为,如何教我百姓甘愿臣服!”
“本将军令不伤辱百姓,于两国开战而言已是地厚之仁!既然老先生执意如此,本将也不勉强,明日一早先生可带院中学子离开虎看关即可,本将绝不阻拦。”
“休想!老夫及院中学子世辈居住于此,怎可轻离!”
梅云丰再度环视厅中众人,看着众人都在自己目光中低下了头,不由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份笑意里有厌恶,还有轻蔑,还有一丝丝苦涩。
“诸位请回吧。诸位回去以后,可以告诉族人和亲朋,除了财物不能带走而外,明日可以给你们一天时间离开虎看关。当然,本将会安排人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的路费,足以支撑你们到路府红陵。”
张业气呼呼起身:“你们跟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张业颤抖着的手指对着梅云丰,亲卫正待上前,梅云丰抬手制止。
“张老先生既是青山书院首席,想来必是经纶满腹,胸有沟壑,奈何老先生忠君爱国,气节清正,留老先生在城中,于本将而言非明智之举,还请先生体谅,明日便离去吧。”
“你无耻之尤!你……”
未等张业再度发声,两个亲卫已在梅云丰示意下架着张业出厅而去。
洪图一直端坐着没有说话,更是没有动作。厅中其余人偷偷看了梅云丰一眼,有六人起身向梅云丰拱手一礼后向厅外走去。
还未走到厅门处,便听到梅云丰说:“诸位请记住,但凡出城之时,被搜到夹带财物,杀无赦!”
六人转回身看着云淡风轻的梅云丰,梅云丰淡漠地看着六人:“两国开战,纵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也是寻常之事,这一点诸位不可能不知,我们大将军素来仁厚爱民,不愿任何一条无辜性命在战争中枉死,是因大将军尊重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但并不意味着大将军能够接受敌国之人以此而狭击,更不意味着大将军会容忍你们带着财物从而资敌。莫要以为张老先生今日言行本官看不透,虽说张老先生胆识过人,可迂腐至极!须知,这是两国之战,我军不屠城、不欺压百姓、不搜刮财物,于虎看关百姓而言已是天高地厚之恩!若有怨恨,你们当恨之人是宏和帝,是百鼎边军肆意挑起战端!”
六人垂头丧气出了厅后,梅云丰看向洪图:“洪图,说说你的来意。”
洪图起身抱拳:“将军,小人前来一是受各位老爷相托,二是感谢将军对我一干弟兄及家眷的护佑之恩。”
梅云丰伸出手掌一引:“请坐。你既为军伍之人,当知兵戈之利害,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喜爱战争!可既然无法避免战争,大将军素来都希望百姓尽可能不要因战争而丢了性命,虽然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是我大炎边军一直都在这样做。只要你们原有边军安分守己,你们及你们的家眷,本将保你们无事!”
洪图重重点头,梅云丰看向还在厅中的一众富绅:“这话也适用于你们。只要你们不要有非分之想,安稳经营你们的生意,本将不会为难你们。本将夺下虎看关,要的不是一片废墟,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商贾繁荣。你们可明白本将的话?”
一众富绅点点头。
梅云丰逼视一众富绅:“当然,如果诸位先生对本将和我大炎边军有所怀疑,本将之前所说依然有效,明日便可离开城关,财物留下。想来诸位还需要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本将也不耽误诸位了。”
洪图带着一众富绅离开府门之前,梅云丰朝众人说:“诸位回去之后,若有子侄在青山书院上学之人,便去带回家吧,本将即刻会派兵封锁青山书院!”
洪图转身来朝梅云丰抱拳:“将军,可否饶过青山书院?”
“你不必担忧,本将封锁书院,只是不想让书院受到伤害罢了!你得知道,如果张老先生执意认为我边军不会对百姓妄动刀锋,唆使学子挑头闹事,事态将生出很多变数!而本将若是要尽快平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洪图单膝跪地:“将军,能否让小人带人前去?”
“本将答应你,切记!若是书院生出事端,你我都是军伍之人,你可不能怨本将。”
“小人谢过将军!”
洪图和一众富绅急步而去,一富绅上前拉住洪图:“洪图,你真信大炎边军的话?”
洪图转身扒开富绅的手:“你们不要怨我!若非余冲等人丢关逃走,何至于此?纵使我等军伍中人悉数战死,洪某无怨!可主将都逃了,就留了两百多人怎么守关?我们若是守城,让大炎边军产生伤亡的话,一旦城破的话,你们以为还有可能不死人?不流血?你们要清楚,是我们的查晃将军率军越过边境斩杀大炎百姓在先。”
“洪图,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能不能跟梅将军说说,我们留下一半家财,让我们走?”
洪图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们不要心存幻想!惹怒了大炎边军,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后果。若是你们不敢再待在虎看关,便如梅将军所言,明日之前出关去吧。”
“我们偌大家业怎么办?我们出关之后怎么活?你说得轻巧!”
洪图甩开一富绅抓上来的手:“你们想要怎么样,我不管!也不关我的事。”
一众富绅看着洪图走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叹息。
洪图走到青山书院时,一众学子正在围着梅云丰的两个亲卫不依不饶,喋喋不休!
洪图上前一把拉开两个学子大声吼:“你们是不是嫌命太长了!都给我滚回书院去!”
洪图转身朝两个天宁军卒抱拳:“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此处便交给小人,小人定不会让书院学子生事。”
梅云丰亲卫朝两个军卒说:“将军已命洪图接管这里。你们到别处去吧。”
两个天宁军卒离开之后,一众学子围上洪图七嘴八舌,洪图冰冷的目光看着一众学子一言不发,一众学子正待上前,洪图说:“你们若是想死,就继续闹!大炎边军要是真对你们动手,你们哭的地方都没有!”
张业从门内出来,一众学子让开一条道,洪图看向张业:“张老,你真想让这些学子死在大炎边军刀下?”
此言一出,张业愣住了!
“我之所以来这里,便是要告诉你们,安安稳稳呆在书院,惹怒了大炎边军,生死只是一瞬间!”
张业想了想,对着一众学子说:“回去。”
书院门关上之后不久,韦江带着十八人来到青山书院,洪图朝韦江说:“带人将书院全面封锁起来,若是有人来带学子回家便放行,其余人等一律不得离开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