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上前一步扶了一把王成肩膀:“不用担心,寨中现下本就多是女人和孩子,官军不会为难寨中人的。”
说完之后从王成身边走过,到了马车面前拱手说:“大嫂,你们可安好?”
熊妻掀开车帘探出头回说:“我与你两个侄子都没事,兄弟有心了。我有话想跟兄弟说。”
张同点了点头,等熊妻下了车,张同在前,熊妻在后,走到谷口一棵大树下,熊妻说:“兄弟,你大哥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张同一脸愧色看向熊妻说:“大嫂,我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我与大哥分开之后,便带了一众兄弟来了这里。”
熊妻摇了摇头说:“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你大哥听你的建议,早该解散了寨中众人,拿些财物离开兴许会有活路。只是各人有各命!”
熊妻轻叹一声说:“兄弟,我虽然也反对你大哥的一些做法,可是终究他是两个孩儿的爹爹,嫂子找你说话,便是想让兄弟多多照看你的两个侄儿。”
“嫂子,行商都说大将军仁义无双,若是大哥已然伏法,大将军绝计不会为难嫂子和一双侄儿的。”
“兄弟,大将军美名远播,嫂子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嫂子担心的是,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大将军当面。大将军高高在上,哪可能见我们这样的劣恶匪徒?”
便在这时,听得马蹄声震若雷鸣,带着一股烟尘朝着山谷而来!一众山匪脸色惧变!张同朝熊妻说:“嫂子,快快回到马车中将两个侄儿带至谷中去,我去看看。”
张同跑到一众山匪面前大声说:“弟兄们不要慌!更不要妄动!安静待在此处!”
说完,解下腰刀递给身边的王成后,朝着官军来路而去。
张同走了数十丈,到了山谷外的路道上站定,王方义率领着两百骑兵转瞬而至,王方义见一汉子站在路边,抬手朝后示意,接着一提马缰勒马:“吁!”
张同躬身朝端坐马背的王方义躬身一礼:“罪民张同见过将军。”
“免礼!你便是七凤山二当家张同?”
“正是罪民。”
“你所率的人可都已同意投案?”
“将军,罪民等愿意放罪投案。”
“好!你去将人都带出来。刀枪着人收集了送出来。记住,若是有人试图逃跑,本将拿你是问。”
“是,罪民领命。”
王方义没有下马,甚至心中还多了几分戒心,在没有见到一众山匪弃械投案,松懈便是拿自己和部卒的命在下赌注。
不久之后,王方义便看见张同率领近二十人抱着马枪矛斧等自谷内走出。在其后跟着的是一众山匪。
王方义朝亲卫吩咐:“让张同将兵械放到那辆马车里,马车里的人骑马。”
“是,将军。”
张同依照王方义命令,将兵械归置于马车之中后,快步回到王方义马前数步外:“将军,罪民等向将军投案认罪。”
随着张同双膝跪地,一众山匪纷纷双膝跪地。
王方义高声说:“起来吧!”
待张同一众起身,王方义再度开口:“你们的选择是对的,你们能够悬崖勒马,悔罪认过,依律可从轻发落,至于罪责轻重,却只能是交由镇衙裁夺,但本将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得到公正的判决。在此,本将提醒你们,千万不要试图不轨或是逃跑,否则要要你们的性命,死也是白死。”
“将军请放心,罪民等投案认罪,便是希望将来能有个安稳日子过活,绝对不敢。”
“传令!前军百人,后军百人, 回城。”
二十余匹马、张同及一众山匪,熊妻和一双孩子被前后两百军卒押送着往银马城而去。
杨勉带着五百骑兵赶到铁家庄时,张龙已然带着一众妇人及铁家财物在回城路上,听了被留下守卫铁府的军卒的禀报之后,杨勉便率着骑兵朝银马城而去。
田壮则是率兵已然将七凤山匪窝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田壮命令军卒将山寨的老幼青壮押送到了山下,命人将财物米粮都装了车,才率众押送着山寨里的人往银马城赶。
八月初四一早,田壮、杨勉、王方义、董千军、张龙、韩羽等将领在营房用过早食不久,张勉便来到了军营,在值卫军卒带领着到营卫所时,田壮迎上张勉说:“张大人这么早便到军营,可曾用过早食。”
“谢将军挂怀,下官在家已经用过了。”
“坐,坐下喝茶。”
张勉接过军卒奉上的茶饮了一口,轻轻将茶杯放下说:“将军,下官这么早过来,是有一棘手之事向将军禀报。”
田壮听到张勉说的“棘手”二字,将茶杯放在小几之上说:“张大人请讲。”
“将军,昨日派出的一众衙差,不但遇到了各庄子富绅的阻挠,并且还有衙差被打伤。”
田壮听了张勉所言,不由皱起了眉头问:“被打的衙差伤势如何?”
“伤重的几人可能得将养月余,轻伤有十余人倒也不碍事。”
田壮及杨勉等人听到受伤衙差伤势算不得重,心下都松了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后,田壮说:“今日午间,想来明路丞便会抵达银马镇,待明路丞到了之后再说。”
张勉犹豫再三说:“将军,抓捕是否需要停下来?”
“不用!本将会派出军卒配合你进行抓捕。事急从权,想来明路丞能够谅解。”
“便依将军部署从事。”
“张大人先行回镇衙中去主持事务,本将派人护你周全。”
“谢将军照护。”
张勉回到镇衙才坐定,六房一众官吏便相约来到户房当中。张勉看着一众面色不善的同僚,心下已然明了几分。
张勉起身向一众同僚一揖说:“诸位同僚请坐。”
工房主事徐康泰说:“张大人,我们今日一起来寻张大人,是想请张大人高抬贵手!张大人清廉高洁,家人皆门风正雅!可以视金银地亩为浮云!可我们这些人呢,只是凡夫俗子而已!我们有一大家人要养活,我们需要穿衣吃饭!张大人,是否可以念在同为银马镇乡亲,姑且念上一分情分!”
看着群情激奋的一众同僚,满眼全是怨忿!张勉苦笑:“诸位,你们认为张某人有那大的分量吗?不足两万人的银马镇,现下驻有骑兵上千,且皆为精兵悍将,诸位认为张某人区区一镇衙户房主事,能够左右现下局势?”
一吏员怒哼一声:“张大人,不说城外各庄子,单说城中吧,若非有张大人列出的名单,边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抓一个准吧!谁家没个族人亲戚,张大人这般做法,跟刨人祖坟有何区别!张大人你公忠体国,却也不能拿大家伙来做这登天的梯吧!”
张勉看着一张张越发显得愤怒的脸,沉沉一叹:“诸位同僚,张某人说句不该说的话!事到如今,诸位还能站在这里跟张某人嚷嚷,诸位难道没有感到庆幸?”
张勉将稍显颤抖的双手背负身后说:“若非诸位往日行端持正,不曾与邹怀一干人同流合污,诸位还能站在这里?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自是聪慧非凡,比起诸位锒铛入狱,家财地产不保,诸位还能职事在肩,孰轻孰重,各位心不自知?”
见一众同僚都没有接话,张勉徐徐开口:“诸位,驸马能在穹沿高举屠刀,拿办两个五品上的路丞,先斩后奏!诸位,我们这样的小小七品八品官吏,在驸马爷眼中,有份量吗?”
此话一出,一众官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张勉说的没有错,驸马领将军郡军政诸务,斩杀处决五品以下的官吏,根本不用上奏皇朝!死了也就死了!一个小小的水花都不会冒!只是!那是我兜里的银钱!那是我的地产!这跟往我身上剜肉有何区别!
“诸位!陛下和朝堂诸公为何让驸马领将军郡军政诸务?无非是让驸马对将军郡有绝对的控制权!我大炎四十八郡,加上驸马夺下的同南郡,总计四十郡之多,独有驸马一人独领一郡军政!且领军八万余众!陛下对驸马的恩宠,诸位同僚一想便知!而驸马一心为国为民,心怀天下!诸位可又想过,为何陛下会令驸率八万余大军驻守将军郡?诸位一想也就明了,必是担忧百鼎或是大兴进犯将军郡。诸位呐!一旦战事起,诸位认为是数百军卒接战了事?不!绝无可能!那必然是大战!血流成河,堆尸成山!若是敌军铁蹄踏破了家园,命在不在不知道,财产和地亩在不在,也不知道!诸位,若是真到那会,你们上阵杀敌?”
众人脸色很是不好!虽然张勉所说,众人听来完全是危言耸听!可若真有那么一日,还真如同张勉所说一般,自己小命和财产谁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众人心念至此,便听得张勉继续说:“种植棉桑的地亩,十数年来所获银钱,诸位扪心自问,七成市价卖与百姓这说法,时至今日还能有立锥之地?若是我们一意孤行,绝意认为入袋的银钱便是自己的,诸位可曾想过,是否能够抗得住大炎的律条?”
张勉环视一众同僚,见有人低头沉思,也有人脸色铁青,张勉心下一叹不再言语。话已至此,该是如何决择,是一众同僚自己的事。自己今日提及边地可能会有战事,若是传将出去,驸马爷以祸动人心,引致动荡为由砍了自己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自己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规劝,这一众同僚依旧不为所动,那只能说是自寻死路!
众人见张勉不再言语,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出了户房而去。
徐康泰走在最前面,穿过衙堂,离户房远了一些后站定,身后诸人见徐康泰站定脚步,都停下脚步看向徐康泰,徐康泰轻声说:“各位是否甘心?”
众人再度相互对视,没人言语。徐康泰说:“驸马爷如此作为,与毁我等根基何异?全郡百姓六百余万人,这六百余万人中,地方诸事谁说了算?驸马爷每日处理各桩要事分身乏术,需要的便是我等佐助,不假吧?”
众人听了徐康泰所言,都轻轻点了点头,徐康泰朝张勉所在的户房看了一眼说:“张大人冠冕堂皇,字字铿锵有力,可是!驸马爷真的能够实施下去?那些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配合驸马爷?行吗?”
“徐大人所说是不是法不责众之意?”
徐康泰眉头一凝看着说话的吏员说:“徐某这番言词,冒着多大风险,诸位自然知晓,可徐某只是为了自己吗?”
吏员自知自己的话得罪了徐康泰,连忙拱手作揖:“大人还请恕属下嘴笨之罪。”
一边说,一边还抬手往着自己嘴巴拍打了两下。
“罢了!诸位都想一想,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至少要请求驸马不能这样一刀切。”
徐康泰说完,径自朝着自己工房而去。徐康泰心里很是忐忑,若非实在舍不得拿出银钱而外,确如之前的吏员所说,法不责众是徐康泰的依仗。将军郡识文断字之人,几乎九成以上都是官绅之后,驸马爷再大能耐,能把将军郡全郡官吏给得罪个遍?真这般做了,偌大将军郡谁来为驸马爷做事?大字不识的农人吗?可是,徐康泰也怕呀!要是被驸马爷的边军抓典型给办了,哭都没地方。
马家庄外,路丞明虎的车驾被数百姓堵了个严严实实,任由明虎舌灿生莲,一众百姓愣是听不进只言片语!衙差除了死死护住路虎,免得路丞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务及,不敢稍有大的动作。
明虎大声说:“各位乡里,郡守大人都是为了大家好呀!大家听我说呀!”
“不想听!不想听!我们只想大人为我们向郡守大人请命,不再征收我们的粮赋,如果强行征收,便是想要我等的命!”
“粮赋是要收的,本官会采取折中之法,还请相信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