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川和张同看着黄单,眼里已现一丝怒色。黄单看了两人一眼笑说:“本官与两位当家一样,都洗脱不清了不是?”
黄单一边说着话,一边促狭地盯着熊川和张同。
见两人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黄单轻叹一声说:“不论是镇中一些富绅死去,还是寨中一些壮汉在厮杀中丧命,两位当家都得想明白一个理,这盘棋一旦给盘活了,我们还有路可走。反之,你我的末路便到了。”
熊川听了黄单的话后稍作思量之后便沉声说:“干了!大人所命,我们兄弟无有不从。”
张同低头未曾言语,黄单见状问:“二当家可是还有他策?”
张同抬起头看向黄单说:“大人所说不失为良策,可众口悠悠之下,我们怕是洗不脱这一身罪名?”
“听令对镇内一众意欲与棉桑复赋政令抗衡的富绅进行镇压,且勇猛无畏,功劳颇巨!从一衙差升为役头还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张同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说:“大人思虑周全,小人佩服。只是我兄弟二人及寨中兄弟有不少人识得,纵是事成之后脸上做些手脚,怕也瞒过去吧。”
熊川很是认同地看向黄单,黄单笑说:“二当家很是仔细!大人要做的安排,并非是将你二人安排至镇内,而是其它镇。如果你二人想到其它路,也不是不能。”
熊川一听点了点头,眼中泛起的喜色让张同心下不由一叹。
黄单捻须轻轻点头说:“既然此事已然定计,那两位当家便早作准备,所谓兵贵神速,落袋为安才好。”
“大人,镇中一应富绅都要下手?”
“大当家,此时不能再有亲疏之分。”
熊川和张同又是双双点头后,黄单说:“至于城中,待你们把城外的一众富绅给收拾之后,大人自会给你们名单。”
黄单离开七凤山的一路上,心里一直难以平静下来。当熊川和张同分头将镇外富绅一一收拾个遍之后,按邹大人谋划,便是放其入城,在混乱当中将抓到的几个军卒杀掉,然后借熊川和张同之手将城中与自己不对付的人一一铲除,之后便是毒杀熊川和张同等山寨头目,再用城内衙役对山匪进行剿杀。这一步棋,无论能否实施完成,黄单都不认为能够把自己彻底从危局当中摘出去。驸马爷真的能够接下邹怀的投名状吗?
八月初二,熊川和张同双双点齐人马往着山下而去。在熊川和张同率着寨中一众山匪下山之后不久,张同的小儿子晃晃悠悠朝着寨门口而去,守寨门的一个山匪上前说:“少爷,你这是要去哪?”
张庆说:“天气太热了,我去水塘里边泡一泡。你们要不要去?”
“我们不能去,少爷你去吧。”
不久之后,张庆的姐姐张琳到寨门口问:“可见到我弟?”
“少爷说去天太热,去水塘里泡澡。怎么了?小姐。”
“肯定不是去泡澡,他是不是又想着出去疯!哎!我得去找找。”
一晃过了半个多时辰,张同的妻子到寨门口问:“可有见到少爷和小姐出去?”
值守寨门的山匪上前回说:“夫人,少爷说要去泡澡,小姐说是去找少爷。”
“哎!真是不省心!都要吃饭了,还一个个往着外边跑。”
张妻一边说一边叹气,说着话已然出了寨门。
张妻走出老远之后,山匪还盯着其婀娜的背影恋恋不舍。一同值守的山匪上前两步说:“别看了,也不看看自己!夫人也是你可以想的?”
山匪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同伴说:“你敢说你不想!这整个山寨,论身条和长相,谁也跟二当家的比!”
“想想也就罢了!等这次大当家他们回来,肯定能带回一些标致的小娘们,到时候足够你吃饱!”
张妻及一双儿女汇合之后,自林间牵出张同备下的马匹,带了女儿一骑,张庆独自一骑朝着镜湖卫所方向而去。
寨中,直至张妻离开山寨一个多时辰不见其回返,值守寨门的山匪才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两个山匪合计几句之后,其中一个山匪抬腿往着大当家的宅院跑去。
熊川的妻子正在院中服侍自己栽的山茶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起身往大门外望去,见寨中一汉子急步进了院中喘着粗气说:“夫人,不好……了!二当家的夫人和少爷……小姐不见了。”
熊妻凝眉问:“张同妻子和孩子都不见了?”
报信的山匪抬起手袖将满脸汗珠擦了擦后连连点头。
熊妻想了想后说:“安排寨中,兄弟两个一伙往着离开七凤山的几条路去追!另外,你去铁家庄给大当家报信,如果在铁家庄不能与大当家相遇,你便赶往马家庄。”
“是,夫人。”
“你来之前,有没有去看张同家那侍女还在不在?”
山匪一边又擦了一把汗一边回说:”夫人,小的没有来得及去看,只顾着来给夫人报信了。”
“你去吧。”
“好的,夫人。”
熊妻带着两个山匪到张同宅院大门口,一推大门,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两个山匪率先往着院内跑,熊妻在后边徐徐进了院中,两个山匪各自在院中转了一圈,朝熊妻摇头,一山匪说:“夫人,卧房和正堂都没人。”
“去伙房看一看。”
两个山匪领命而去后,熊妻径直走进张同夫妇的卧房,一看卧房一应铺设整洁而干净,熊妻不由怒骂:“骚蹄子!早知你会吃里扒外,还不如当初便便宜老熊,再把你毁了!让你人尽可夫!”
正在气头上的熊妻听到后院传来声音:“夫人,找到了。”
熊妻从卧房走出,到正堂坐下,两个山匪也拽着侍女到了正堂中,侍女看到端坐正堂的熊妻,“扑通”跪地哭说:“夫人,奴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我家夫人给绑了,嘴上还给堵上了。奴婢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见侍女瑟瑟发抖,声泪俱下!熊妻说:“把她关起来。不准有人欺负她!等大当家回山之后再说。”
侍女连连告饶,熊妻冷声说:“再不闭嘴,便把你赏发下去。”
侍女一听,立时止住哭声。
两个山匪带着侍女离开张同家之后,熊妻在正堂坐了一会起身朝着自己宅院走去,熊妻回到卧房之后,将最为值钱的金锭和珠宝收拾了装进一只箱子后唤了粗使婢子进房说:“将这个抱上,本夫人要去一趟镇衙署作一些打点,顺便把少爷带上,到镇上去买几身衣袍。”
粗使婢女抱起显得有些沉重的箱子往着屋外而去,将箱子放到正堂矮几上后,便朝院外而去。
熊妻坐在正堂,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自打新军入驻,熊妻不止一次跟熊川提及悄悄离开山寨,离银马镇越远越好!找一个新的落脚之处,置办宅院地亩,安安稳稳过日子,可熊川顾虑重重,顾虑身份铭牌得不到落实,顾虑到了他乡之后人单势孤之下被人吞没,顾虑被人顺藤摸瓜之下拘捕,各种顾虑,各种放不下,各种舍不得!
自从黄单到山寨对熊川和山寨下了邹怀命令之后,熊妻更是如坐针毡!当晚夫妻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之下,夫妻二人更是两日来形同路人般互不理睬。熊妻希望熊川能够采纳自己意见,次日一早便找个由头遁身而去,而熊川则是想要拼搏一把,从邹怀手中挣个清白之身出来。
熊妻把邹怀吃人不吐骨头的本性,一针见血哪怕说得头头是道,熊川依然不为所动!还振振有词说:“这么多年来,与邹大人互为依仗,许多隐秘既与邹大人共有,那么不到万不得已,邹大人不会弃车保帅的。再说寨中这么多的人,难道邹大人能够悄无声息一一屠杀个干干净净?”
“要是邹大人本就打着这样的盘算呢?”
“妇人之见!我刚才便说了!邹大人这般做的话,无异于鱼死网破!他舍得吗?”
熊妻越想越是心惊!为何张同妻子会带着两上娃逃离山寨?无非便是张同也有自己一样的想法,甚至张同也跟夫君建议过悄悄离开山寨,只是夫君没有跟自己提及罢了。如今张妻带着娃逃离,更是验证了张同早有脱离山寨之心,也更能证明张同也认为山寨已然危如累卵!
正在思虑复杂之际,粗使婢女已把一大一小两个男娃带进正堂,小一些的男娃甜甜叫说:“娘亲要带我们到镇上去采办吗?”
熊妻拉过小儿子说:“对,娘亲要带着你们哥俩到镇上采办,去换身衣裳。”
两个儿子去卧房更衣,熊妻问:“马车可已备好?”
“备好了,夫人。”
“嗯,等少爷更衣出来,我们便走。”
“是,夫人。”
张妻带着一双儿女途经一条小道,便径自拐了进去,走了约两里路之后沿着一条小溪流往上又走了半里余才回返前往镜湖卫所的路上。
当熊妻派出的人沿着马蹄印一路追踪到小溪边时,在小溪流周边反复勘察后沿张妻去路追去。
张妻与一双儿女终是骑术过于一般,也就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发现有山寨之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张妻不断催促儿子驭马快速行进,马匹飞驰之间,屡屡险境环生!
眼见着身后两个马匪已然越靠越近!张妻及一双儿女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度催马发力,已近绝望之际,迎面驰来数骑,张妻大喜过望,连呼:“救命!救命!”
两个山匪在张妻呼救同时,也看到对面驰来的数骑,远见对方人壮马雄,不由心生退意,但两人心想到此地离山寨并不算远,兴许对方并不敢插手此事,是以互视一眼后依旧策马直追。
董千军是田壮治下营将,今日带了自己小队中几人专程到七凤山踩点而来,见张妻三人两骑险象环生地对驰而来,后边还有两骑追行,且又听到女子呼救声传来,已然明了女子三人定是遇到了山匪。
董千军对着自己的部卒下令:“拿下他们。”
董千军说完,又朝张妻说:“大嫂不用担心,身后两人交给我们。”
言罢,董千军及部卒分列两行于路道两边,让呼救的张妻及儿子两骑自路道中间驰过,之后一夹马镫朝两个山匪冲了上去!
两个山匪眼见董千军等人骑行路道两边之时,心下已然萌生退意,只是不等其两人勒马回转,便被董千军及一个军卒路踢于马下“哎哟”声不断。
张妻及儿子勒住马匹停下之时,已是奔行十数丈有余,调转马头看到董千军几人将两个山匪已经绑了起来,张妻坐在马背上想了想,下了马后对一双儿女说:“如果有危险,你们骑着马便跑,不用担心娘亲。”
一双儿女就待下马,张妻说:“怎么!不听娘亲的话!好好待着!”
待董千军几人来到近前,张妻上前行了一礼:“小妇人谢过几位壮士相救之恩!”
“大嫂不用多礼,不知大嫂是哪里人,怎么会带着一双儿女途经山匪老窝?”
张妻不知该怎样回答,正在为难之际,董千军说:“大嫂不用担心,我们是镜湖卫所军卒,巡防到此。”
“你们是镜湖卫所的军爷?”
“正是。不知大嫂能否据实相告。”
两个山匪瑟瑟发抖,看向张妻的眼中满是怨恨!
董千军将两个山匪的眼神看在眼里,朝着山匪腿弯便是两脚,两个山匪“扑通扑通”双双跪地闷哼出声!
“若你二人想死,不妨再发个狠给本将看看!本将立马送你上路。”
张妻定了定心神说:“军爷,小妇人也是山寨中人,小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今日便是要朝镜湖卫所向军爷报信去的。”
“报信,报的什么信?”
“军爷,能不能带小女子去见主事之人?”
董千军凝眉稍作思索,自怀中拿出将牌递给张妻说:“大嫂请看,这是本将军牌。大嫂既然要到卫所报信,想来关联重大,若是到了卫所再报与我家将军,难免有误。若是大嫂便在此时说与本将,本将也好衡量是否需要加急报与我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