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奎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舶来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作出洗耳恭听状,俨然前阵子刚受的伤害在她心里压根没留下多少痕迹。
哭一通宣泄了就缓过来了。
端是生命力顽强。
“还有,你是个姑娘家,冒冒失失就跟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走,体统呢?还敢开口跟我去舶来,那是大海的另一边,你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我若是有歹心,将你在舶来卖了你连回都回不来!”白奎把话往重了说,试图吓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凤临,“我给家里递了信,跟与都安骆家有生意往来的白掌柜一块出行,我若是回不去,我家里人会找你。”
“什么时候递的?”
“进这个房间前,托店小二递的,算算时间,信应该已经在去我家的路上了。”
这次白奎是真给气笑了,他撑桌俯身居高临下,阴影罩在小姑娘身上,气息迫人又危险。
他低笑,“你吓我?我白奎行走江湖多年,只怕过一样东西,至于被人寻仇上门……”
凑到小姑娘耳边,他嗤道,“你试试,看我怕不怕。”
凤临一下绷了背脊,抿唇屏息,不自在的将头偏开。
男人凑得太近,气息吞吐间洒在她耳畔,又热又烫,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琥珀香。
白奎冷着眸子退开,“在外别胡乱纠缠男人,赶紧回家。”
“你再长几岁年纪都能当我爹了,不算男人。”小姑娘眼睛盯着桌角,话语清晰。
“……”这是什么话?能当她爹他接受,不算男人?草!
小姑娘又道,“我这次是偷偷跑出家的。我爹要把我许给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男人,我不愿意,我要是现在回去,这场亲事一定躲不掉。”
白奎抱臂,凝着她好一会才又开口,“因为他年纪大?”
“不是,年纪大些无妨。他其实是个很出色的人,各方面都好,只是我与他不合适。我想要的夫君是要像我父——父亲那样,一辈子只有我娘亲一人。”凤临浅浅笑了下,大姐二姐曾说她性子烂漫却清醒。“可家世背景显赫的男人,多将妻妾成群看成理所当然。”
闻人靖做不到一辈子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就算他愿意,他的身份与环境使然,也注定他做不到。
最重要的一点,她对闻人靖虽然欣赏,却无男女之情。
不是闻人靖不够好,只是他们真的不合适。
她自幼受父皇母后感情熏陶,在温暖平和的环境里长大,她更向往一份岁月静好。
而漠北王,身边是时刻都充满腥风血雨的。
所以她不嫁人,他日真要成亲,也是选择跟大姐二姐一样,择驸马,尚公主。
白奎凝着小姑娘唇畔南无通透浅笑,挑了挑眉,随后伸手将她拎起送出房门外。
刚刚想起来,这里是他的房间,要走也该是小姑娘走,“明日启程,路途遥远多事端,能不能活着回来看命,给你一晚上想清楚。”
房门砰地关上。
“砰砰——”小姑娘拍门,“诶,你刚才说你只怕过一样东西,是什么?”
白奎解了外袍往床尾架上随手一扔,翻身上床躺下,闭眼,“——怕没钱。”
凤临回到自己房间后,趴在桌上捂着嘴,笑得浑身乱颤。
翌日太阳升起时,两人已经在去往舶来的客船上。
白奎负手站在船头,远眺大海水平线上跃出的红日,神色淡淡。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破天荒破例,带上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远赴舶来。
他在道上以豪爽仗义出名,但是实际上他从不做无用之事,也从不费心思结交对自己无用之人。
带上那么个小姑娘,难道真是好为人爹?
“无边无垠,广阔浩渺……这就是海啊。”甲板上传来脚步声,幽香袭来,他身边很快就多了道高挑身影。
凤临脸上挂着烂漫笑意,稀奇的眺望海洋。
吹至脸上的海风带着有些奇怪的咸味,不好闻,但是于她来说极新鲜。
偌大客船如扁舟,在海上显得极为渺小,而船上的人便更渺小。
湛蓝的海平静又深沉,微微荡漾的海面下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又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未知感给人带来极新鲜刺激的体验。
凤临下意识扭头,眼里映入男人成熟硬朗面容,她有种直觉,身边的男人就像眼前的海,危险深沉,却又沉稳可靠。
“海上的日出真美。”凤临抿笑,又眺向前方红日,红日半浸在海水中,红光斜着铺陈,勾勒出海鸟轻盈身影。
“海上的落日也很美,日暮时分,天上海里都是五彩落霞。”白奎收回视线,看了眼小姑娘身上单薄衣衫,“海上昼夜温差大,记得添衣,别生病给我添麻烦。”
“要是添了麻烦呢?”
“那就把你卖去舶来,中土的公主,高低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凤临眼睑一缩,“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白奎抱臂哼笑,“你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头回见面开口就说征用我的船,征用二字可不是普通人会说的,彼时我便知你是官家小姐,身份地位还不低。再说为了逃避亲事偷跑,都安城里这个年纪、恰逢议亲的,据我所知仅一位。我猜对了吗,西陵三公主,凤临?”
凤临,“……”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说话行事多过过脑子,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男人留下这句话,施施然回了船舱。
凤临犹在甲板上心绪起伏,她静静望着天边缓缓上升的红日,良久后,突地弯唇笑开,反而轻松下来。
做生意的男人心眼是真的多,她自愧弗如。
这趟出门固然危险,但是收获也不是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不是么。
白家的运船出海时,闻人靖也得到了凤临公主失踪的消息。
黑衣探子跪在他跟前不敢抬头,“得了主子指示后,属下立刻飞鸽传信我们的人,命他们暗中保护公主,可还是迟了一步,他们接到命令时,公主已经失踪。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闻人靖双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迸现,眼神阴戾已极,“调王府暗卫,即刻前往黑山给我找!流窜此地的所有绿林草莽有一个抓一个严刑审问!若找不到公主踪迹,将他们全部煎皮拆骨!”
用力闭了闭眼,他又道,“若找到公主,秘密带回,不允对外泄露任何信息!”
“是!”侥幸暂时逃过责罚,探子立刻退下不敢耽搁。
公主如果真是被人掳走失踪,会遭遇什么不敢想。
哪怕什么都没发生过,也难抵人言可畏。
主子之所以要封锁消息,是为了护住公主名声。
他定要将此事办得妥当了,方能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