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宝说放人走,一点不拖沓。
捕蝉的时候就顺便把闫长空带出了瘴气林,“河对岸十二码头有牛车租赁,沿路直接离开,别在村外逗留查探,否则你活不到太阳落山。”
“……”
从徒北村到边城,牛车慢慢悠悠走了一个半时辰。
到得边城时 ,太阳恰好落山。
闫长空坐在几块木板搭成的简陋牛车上,静望天边红彤彤的夕阳。
苏姑娘的时间掐得真好,不给他留一点余量。
“哞~”肤色灰黑牛毛稀疏的大水牛不耐叫了声,沉甸甸的牛角摆了摆,似不喜四处角落里窜出来的人。
赶车的是十二码头帮众,对周围接近的人视而不见,手往闫长空面前一摊,“盛惠四十文。”
奔过来的南桑暗卫亲眼看着本朝太子跳下那辆破车,乖乖掏钱付银子。
十二码头的拿了钱,满意掂了掂收入怀中,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太子可无恙?我等一路追随而来,可惜始终没办法潜入流放之地营救,还望太子恕罪!”领头暗卫低声告罪。
闫长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来者六人,皆是南桑皇家暗卫顶尖高手。
因为地域不同,面貌与大越人也略有差别,即便穿上布衣做普通百姓打扮,眼尖的人也能看出差别。
“边城到处是诸国眼线,你们的行迹根本无可藏。回南桑的船可准备好了?先登船,有话船上说。”
暗卫听令不再多言,领着闫长空上了停在城门内角的马车,往边城城中码头疾驰。
马车一离开街道,边城各处街头巷尾立刻有动静。
无数身影悄然闪过,城中普通民宅、酒肆后院、破败无人巷尾……信鸽乍现,往不同方向飞出。
……
天边余烬渐渐隐没。
瘴气林里玩耍的小童玩尽兴后满载而归,回到家数自己捕到的毒蝉,拿去跟毒爷爷换糖豆子。
苏家长辈直待甜宝回来才知道,闫长空已经离开徒北村回南桑了。
老爷子老太太沉默一瞬,最后无声叹息。
“走了就走了罢,他是南桑人,自然要回去的。只希望诸国不要打仗才好啊……一打仗,苦的都是老百姓。”苏老爷子叹道。
苏大摇摇头,“这事儿说不准,老百姓不喜欢打仗,但打不打是当皇帝的决定的。南桑野心太大,之后的事情真不好说。”
吃过晚饭后,长辈们坐在一处唏嘘。
小辈们也坐到院角一隅,边乘晚风纳凉边说悄悄话。
苏安,“甜宝,就这么放他回去了?”
“嗯,继续把他留在这里用处不大,放他回去,或许还能改变一下形势。”甜宝嗓音淡淡,“诸国陷入阴谋几十年,那时候闫长空还没出生,真正一腔野心的是南桑太上皇。闫长空说了句实话,在南桑利益跟他之间,太上皇不会选他。”
苏武闻言,自以为了解了,“意思就是子孙随时能再生十个八个,但是一统天下的机会失不再来,这么比较起来,闫长空就不值钱了嘛。既然如此干嘛不直接杀了他,他回去就是南桑助力。毕竟闫长空脑子可不笨。”
农家小马扎对身高腿长的人不太友好,白彧每次坐小马扎都得抻直腿,曲着难受。
他挑唇笑了声,给小武子解惑,“这你就不懂了,闫长空这人理智冷静,城府极深,他回去了,必定会坐上那个位置。还有一点是,闫长空比较识相,知道权衡利弊。若无万全把握,他不会轻易开战。”
甜宝半垂眸子,“霍氏当年曾被十一国迫害,仇恨之深自不必言。可是师父的心愿,是天下太平无征战。”
太平无征战,百姓方不用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
小子们沉默下来,眼光闪动。
苏家小院门外,清瘦俊雅男子手持破蒲扇,于暗影处静立良久。
及后眼尾溢出笑纹,手中蒲扇摇了摇,脚跟一转回自家小院。
“悄摸摸来悄摸摸走,做贼呢?”身后传来嘀咕声。
他回头,小老头蹲在院墙头上,夜色下跟逮老鼠的猫头鹰似的。
霍子珩笑开,干脆又转头走到小老头下方,仰头相邀,“某此生有这些弟子,甚慰。毒老,下来跟我喝杯茶唠嗑唠嗑?”
“不去,跟你有什么好唠的,开口就是一股迂腐酸臭气,老头熏得慌!”毒不侵改蹲为坐,三角眼自上往下斜睨,“有仇不报,真这么算了,你甘心?”
霍子珩笑意不减,嗓音温润,“霍氏的仇,与百姓无关。若因一己之私枉视无辜,祸乱天下,某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毒老头抿唇,沉默须臾,从墙头跳下来,“罢了罢了,看你找不到茶搭子甚是可怜,老头陪你喝两杯,要大红袍昂?”
“可。”
“能不能好好说话,咱现在是村里人,半个泥腿子!”
“先生的样儿得有,不可粗俗。”
老头负手往前蹿出几大步,不屑与他同行,“草。”
爷爷就粗俗,咋地吧!
引来文人几声轻笑。
霍家院中,霍氏已经燃起小炉子,将茶壶置了茶叶煮上了。
看到男人跟老头回来,依旧吊着眉梢瞧人,却未多言语。
几十年夫妻,她家孩子爹那脾性她一清二楚。
从来不是个心肠硬的。
二十年前对初来乍到的苏家伸出援手,今日对天下百姓亦然。
她喜他容貌才华,更喜那份胸襟。
“娘,你今儿有点反常啊,平时可甚少亲自给爹煮茶。”小麦穗蹲在她旁边两手捧腮,嬉笑揶揄。
霍氏横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话多人又烦!起开点别阻地儿!隔壁你哥哥姐姐聊天正热闹呢,去那边闹腾去!”
“小时候我还是个宝,这会成草了?行行行我走,能迷住你的只有我爹,哼!”
“滚蛋!老娘要不迷你爹,能有你啊?不孝女!走走走!”
嫌女儿走得慢,霍氏把人拎起一脚往外踹,丝毫不带心疼。
臭丫头,还敢编排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