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书房里的书被白彧清掉了一半,连书架都给拆了。
偌大书房近半空间被沙盘占据,中原各国地势图在沙盘上一览无余,连山川河流脉络都给拟了出来。
白衣青年负手站在沙盘前,视线缓缓掠过各国所在,眸色深沉晦暗。
如站在高处俯视猎物的猎手,不急不缓挑选要下手的猎物,藏在骨子里的狠辣冷酷于此刻终现一丝端倪。
书房另一头靠窗安置的老梨木书桌旁,白奎坐姿豪迈,脸上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几十年的藏书,儿子说给他搬走就搬走了。
跟清扫废物似的。
“管家,找白元,让他传令下去,继续给我找藏书,要五百本、不,一千本……”灌下一大口凉茶下火,白奎把候在旁侧的管家招过来,有气无力吩咐。
管家踌躇提议,“主子爷,要不……咱把隔壁空出来,重新整个书房?您个人用的?”
要不万一哪天少爷要用整个书房,您所有藏书都得不保。
主子爷跟管家四目相对,气得把剩下的半壶凉茶全灌进肚子里,“去办!”
“是,这等琐事交给奴才,保管给主子爷办得妥妥帖帖的!”老管家躬身告退。
书房门从外关上。
白奎脸上外露的神色也隐了下去,视线落在对面偌大沙盘,“彧儿,你真要这么做?”
“有何不可?”青年没回头,修长手指转着一支细小旌旗,寻思旌旗插在哪一处。
“行,反正你想做什么你老子爹是管不了的。”白奎哼了声,站起走过去,“想好挑哪根狗骨头了?”
“尚未,在挑。”
“九国纵横中原,其中五个小国以依附四大国而生,一言一行全看大国眼色行事,其一举一动也皆在依附国监视之内,他们当中若是有人起了什么野心,绝对瞒不住。”
“所以有能力挖冥铁、炮制活死人、瞒过诸多耳目让羌族为之所用的人,不太可能是五小国。”白彧接道,“至于大融,自从归一阁被挑后,归一阁谱志落在我们手里,望鹊楼就取代了归一阁设在各地的暗桩。大融若有异动绝对逃不过干爹的眼睛。”
“就是说,算计甜宝的人极大可能出自四、三个大国。”
“是四个。”
“西陵从未参与过这些纷争,九国通缉令也没西陵的手笔,儿子,这西陵就不用算在内了吧?何必给自己凭白多招惹一个强敌呢?”
白彧偏头,看着努力把认真表情撑住的老爹,勾唇微笑,“老头子,狼可从来不会说自己是狼,你焉对方是敌是友。”
“……咳,万一冤枉错了?不定西陵是助力呢?”
“助力皆可用,阻力,皆可除。”白彧转动旌旗的手指停下,微微倾身,将小旌旗插在了沙盘某处。
白奎视线全程随着小祖宗手指移动,看着旌旗落在东濮头上,不动神色蹭了下冒汗的手心。
老父亲严肃老脸重新堆出笑容,“儿子啊——”
“爹,你今日耐心好像特别足,竟然陪我看了半天沙堆。”
“……”白奎笑脸收起,双手负背往外走,“管家,管家,交代你的事儿办好了没有!”
白彧目光从老头子逃也似背影收回,看向西陵方位,眼底晦暗更重,意味难明。
……
十二影卫花了十几天功夫把古道三十三寨悍匪“劝”往军营参军。
知道主子想在徒北村多待些时日,又体贴的在外多晃荡了几日才往徒北村报道。
国事不能久旷,魏离到了不得不返京的时候。
临离开前,学生们齐聚先生院子最后小聚。
早上阳光还不算烈,一张矮几摆在堂屋门口廊檐处。
凉茶、棋盘又安排上了。
学生跟先生对弈,全没有观棋不语君子之风,六人联合一处跟先生对抗,赢一子欢呼一片,输一字骂声连天。
霍氏坐在堂屋里躲荫凉,看热闹的时候瓜子不离手,视线来来回回在几个小子脸上巡梭。
“娘,你看什么呀?眼睛冒绿光,跟狼看肉似的。”小麦穗蹲在老娘跟前,从她手里抠出几颗瓜子,又从几颗里匀出一半给冰儿。
霍氏啧了声,“什么狼看肉,小集市卖菜卖包子的几户家里有闺女待嫁,央我给他们闺女做媒。”
“做媒你找别家小子去,别在我几个师兄身上打主意,他们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了,寻常家的姑娘不适合他们。魏离是皇上,农家女不可能当皇后,这个先就不用想。白彧就更甭想了,除了我甜宝姐姐没人能镇得住他,我猜他要跟长冬叔一样孤独终老。至于苏家三个哥哥……苏安肯定要找会拨算盘会守财的,苏文对文人风骨外皮魔怔了,媳妇也定要知书达理识文断字才成,还有个苏武,他喜欢拳头硬的。”
寻常小门小户的姑娘真不适合他们。
小麦穗不是看不起那些姑娘,也不是非要讲求门当户对,但是夫妻至少该志同志和。
当然,她爹跟她娘这对有点例外,不算在内,爹跟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霍氏嘴角抽抽,“你一小丫头片子倒是比你老娘还要懂行道?”
“那是自然,我好歹有爹两三分脑子,你是一分没承到啊。”
“……”
这要不是她宝贝闺女她一脚给她踹天上去。
当初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女儿,小棉袄没有,穿身上尽漏风。
霍氏气道,“你要是有你甜宝姐姐两三分可人,老娘能乐上天!”
“那娘您只能烧香拜佛下辈子再生个让您乐上天的了。”小麦穗小嘴啃瓜子啃得咔咔响,“这辈子甭生了昂,要生也只能生儿子。”
“啥意思?”
“再生个闺女也不会有甜宝姐姐好,我怕您再给气一回。我甜宝姐姐是独一无二的。”
“臭丫头。”土匪婆愣是被闺女气到没脾气。
不过闺女也没说错,甜宝确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