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被搅成一团浑水。
坊间开始频频传出朝堂上的消息。
皇上在朝会上龙颜震怒,下旨彻查。
崔国丈啕哭喊冤,几番欲在殿前金龙柱上撞死以证清白,被旁侧官员又几番拦下。
皇后崔氏在皇上寝殿外跪了足足三日,都不得见圣颜。
传言喧嚣尘上。
百姓议论最多的除了崔府,依旧是袁将军府府。
世代忠臣良将之家被奸臣陷害,百姓惋惜唏嘘的同时,对崔府的怨怒也越积越甚。
皇宫,承乾宫。
洪德帝寝殿外,皇后崔氏着红色凤袍,直挺挺跪立。
身后跪伏随行嬷嬷及数名宫婢。
七月盛夏,正午阳光尤为毒烈,片刻功夫就能晒得人眼花耳鸣。
皇后凤袍背心处已被汗水泅湿了一大片。
保养得宜的脸亦被炙烤得发红,斗大汗珠打湿了鬓间发丝,黏在脸上显出狼狈,也花了精致妆容。
“娘娘,皇上召见。”大太监苗平站在承乾宫大门阴影处,不甚恭敬微微垂首。
皇后抬起涣散眸子,干裂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干哑,“嬷嬷,扶本宫起来。”
徐嬷嬷及宫婢忙挣扎起身将她扶起,直跪得苍白的老脸现出喜色,“娘娘,太好了,皇上总算肯见了……老奴就说,皇上是疼惜娘娘的!”
皇后眸心动了动,没说话,看着不远处重重卫兵肃杀守门的承乾宫。
宫殿巍峨气派,在阳光下无声彰显高贵,一如坐在龙椅上的那人。
引后宫妃嫔趋之若鹜。
在随行搀扶下站起身,一步一步迈入承乾宫,足下凤履踏着汉白玉地面,也隔绝不了地面被太阳烘烤后的热度灼烧脚心。
膝盖跪了多日早就青紫红肿不堪,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从外殿至内殿,短短一刻,疼痛犹如受刑。
皇后强撑摇摇欲坠的身子,涣散目光重新凝聚,眸色暗如沉夜。
帝王寝殿内,洪德帝坐于殿厅紫檀盘龙书案后,一袭明黄常服,发束金冠,蓄美须。
年近六旬依旧精神矍铄,眉宇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丰朗神采,深沉眸子抬起淡淡看来,帝王气势不怒而威,眼底藏一缕若隐若现的阴戾。
四目相对,皇后忍着膝头疼痛曲身行礼。
洪德帝先侧眸朝苗平看了眼。
苗平会意,立刻将殿厅内所有闲杂人等遣了出去,包括皇后身边的嬷嬷及宫婢。
“你可知错在哪了?”偌大殿内只剩二人独对,顿显空空荡荡,连帝王的声音在这空间里也透出股空散缥缈。
皇后支起身,看着书案后威严高贵的男人,眼底水光浮动,“妾身知道此次行事莽撞大意,给皇上添了麻烦。”
她道,“皇上,可这数十年来,崔家对皇上从来忠心耿耿,从未生过异心,皇上亦是知晓的。妾身求皇上对我崔家网开一面!”
洪德帝没有即刻回答,起身从书案后方走出,双手负背,高大笔挺身影立刻带来浓浓压迫感。
他走到皇后身前,眼皮半垂居高临下,“正因为知道,所以这些年崔家私底下干的诸多事,朕才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确实给朕添了许多麻烦!”
他眯眸,气势更浓烈冷硬,“与胡蛮的书信被人贴在闹市,闹得天下尽知!甘博元那个老匹夫趁势联同派系党羽在朝堂上逼迫朕!如今所有证据全指向崔家,朕若是继续维护包庇只会引得文武百官不满,引天下百姓不满!还有袁家的一应后续也要朕去头疼!如此大事,你让朕如何网开一面?”
皇后脸色越发苍白,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形摇摇欲坠,“皇上是定要对崔家动手了?”
“朕原本是要对付太师府的!这一出完全打乱了朕的计划让朕骑虎难下!现在非但不能对甘家做任何动作,反而还要保着他们以免再出一个类同‘袁家冤案’事件落天下话柄!”洪德帝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睨着眼圈通红的妇人,“皇后,你我夫妻一体,你既嫁入皇家便已是皇家人,万事当以皇室为重,懂得取舍。”
皇后失魂落魄行出承乾宫。
洪德帝重新回到书案后坐下,看着面前书案眸底阴戾浮动。
那里摆着从闹事揭下的胡蛮书信。
“皇上,老奴已经命人将娘娘送回坤宁宫。”苗平从外走进来,俯首禀告。
“嗯,拟旨,明日早朝上宣读朕意,撸去崔国丈二品官职,将人押入天牢待审。另着人围住崔府,在此期间,不许任何人出入。”
“皇上英明!”
苗平立刻高声恭维。
其余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长京四大家族,甘崔冯章,皆是皇上要除去的眼中钉。
崔家此着有此下场,不过是皇上顺势而为,可惜甘家动作快,逃了一劫罢了。
坐在龙椅上的人,最忌底下人手中权势过盛。
一旦下面有人权势过盛,就会有皇子绞尽脑汁招揽,为上位之争做储备。
皇上岂能容,有人跟他争坐龙椅?
哪怕那人,是他亲生血脉。
皇宫及朝堂的风云暗涌,有人关心,也有人漠不关心。
东市某个普通民宅里,毒不侵、百晓风跟大胡子聚坐在厅中纳凉。
厅里四个角落都置放=上了冰桶,也不知道百晓风从哪弄来的,凉气在空中丝丝渗透,将盛夏暑气赶走。
凉快,舒服,大人孩子们赖在厅里就不肯走了。
“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朝廷出了那么大的事,公主府竟然毫无动静,也是奇了怪了。”毒不侵仗着年纪大独霸了厅中唯一一张竹椅。
有甜宝护着,谁都抢不着。
老头拿起手边冰镇酸梅汁大大灌了一口,舒坦得眯眼,“不过城中戒备倒是比前段时间稍有松懈,百晓风,大胡子,咱直接杀上公主府抢人去?”
抢了就走,先回流放地自己的窝。
再去望鹊楼顺几个冰桶……这日子快乐得要没边了啊!
一听要抢人,五个娃子顿时眼睛冒光,摩拳擦掌。
百晓风看老头分外不顺眼,冷嗤,“能抢得着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