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处荒凉废弃的屋子,黛宁走了进去,按着发疼的心口,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揉着手腕,黛宁叹了口气,心道,这一趟来的真冤,待回去后,一定得从母亲那边好好捞笔补偿。
但不管如何,暂时,她是安全下来了。
对着河水,黛宁乔装打扮一番后,先是变卖了身上首饰,拿了钱,又去成衣铺子换了身衣服。
她决定先安顿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几日。黛宁能感觉到,同心蛊正在往她这个方向慢慢靠近,这证明,卫时玉来找她了。
黛宁出门,确定没人跟随自己时,才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
没几步,在出巷子前,就被人拦住了。
夏日阳光灼热滚烫,燥的地面快要烧起来,行人也很少,沈尽言站在巷尾,端方雅正,一身儒雅的书生气质,甚至连衣摆都利落妥帖。
他抬头,望着全身被幂篱遮了大半的黛宁,微微拱手弯腰,行了一礼,缓缓道:“见过郡主殿下。”
“沈尽言?你怎么在这里?”
撩开幂篱一角,黛宁探出头,往他身后看去。沈尽言笑道:“郡主,只有我一人,确定过了,没人跟着。”
“那就好。”黛宁终于松了口气。
白色幂篱被掀开,露出一张明艳娇媚的脸,即使站在树下阴影处,肌肤依旧莹润,白的若冬日霜雪,独独一双乌黑剔透的眼,望向他。
不合时宜的,沈尽言的心又落了一拍。
他低下头,视线避开黛宁,只问:“郡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找个安全地方待着,等我的人来。”黛宁回道。
在那张羊皮卷地图上,明明白白的标记着,沈尽言是绿色的,显然是友方。更何况,书中说男配沈尽言,是个端方君子,温润儒雅,虽只见过两面,但黛宁觉得他可信。
“可以去我住的地方。”
说了,又怕黛宁误会,沈尽言解释道:“郡主既不信县丞,那必然就不能被人得知行踪,我住的地方,刚好不会被查看。”
那县丞,听闻他父亲名头,还挺畏惧他的。
只是沈尽言也想不通,县丞胆小又怯懦,为何偏偏敢对郡主下手。
黛宁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沈尽言动作一顿,觉得郡主这话,莫名让人误解。
摇摇头,沈尽言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只道:“郡主这边请。”
二人一齐走着,沈尽言边走边问:“郡主为何会觉得县丞不可信?”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黛宁如实道:“守城兵认识我,却又装作不认识,甚至最后想置我于死地。他一个小兵,自然不敢贸然做这些,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不一定是县丞,但县丞应该是知晓这件事的。”
“会不会跟灾情一事相关?”沈尽言皱起眉,又问。
明明他在相问身旁之人,眼神却直直的盯着正前方,不敢偏移半分,仿佛眼前有什么吸引着他一般。
“不知道。”黛宁也不想去费心。
沈尽言默了默,话题一断,黛宁没心思闲聊时,沈尽言就觉得不自在起来,又道:“郡主,季姑娘死了。”
“我知道。”黛宁淡淡出声。
她的反应,平静的不像话,仿佛季云初与她素不相识,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草一般。
沈尽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与郡主相识不久,对她的了解,起初是坊间闲言碎语,后来是从父亲等官僚口中识得一二。
但他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黛宁郡主,可真正的黛宁是什么样子,就连沈尽言本人也不清楚。
他慢慢转过头,望着白色幂篱被风吹着抖出细碎的浪花,又低声道:“季姑娘家里没什么亲眷,我就没将她送回长安,而是找了个风景尚好的地方,将她葬了。”
“多谢。”黛宁的声音依旧平静。
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大的波动,若是季云初没死,是身受重伤,可能她还会关心一二,可人都死了,百年之后就是一抔黄土,没什么值得关心的。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黛宁素来对死人无感,更别提会不会伤心之类的。
沈尽言便没再说话,握紧了袖中金钗,一时间,便没交出去。
给季云初换衣服的女仆将这个根金钗拿了出来,沈尽言只消望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郡主的发簪。
书铺那日,他见她戴过。
于是他接了过来,盘算着什么时候还回去,但黛宁如今的神情表现,叫他分不出她是否难过,便不好再说别的。
再等等,沈尽言在心中默默的想,再等一个好时机,就物归原主。
这一等,便是三日。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继续找她,黛宁也不好外出,整日闷在屋内,属实是无聊透顶。
沈尽言见了,便提出与她下棋。
黛宁欣然同意了。
树影婆娑,被风吹的微微晃,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黛宁又按下一子,抬眸,笑盈盈道:“我又赢了,沈尽言你下次可要看仔细了。”
“郡主技高一筹,在下认输。”沈尽言微微一笑。
见黛宁兴致很高,捏着袖中金钗,不知怎么,沈尽言突然开口道,“先前在季姑娘那里,捡到了一支金钗,此时,刚巧物归原主。”
他伸手,手掌向上,露出做工精良的金钗。
黛宁愣了片刻。
此时,她忽然移开眼眸,望向院外,她能感觉到,同心蛊离她不远了。
黛宁笑了起来,伸手,拿过金钗,笑盈盈道:“多谢沈公子还我金钗,为表谢意,便赠沈公子一物。”
说完,黛宁从发髻间拿了根白兰玉簪,低头望了片刻,递还过去,道:“送沈公子的,还请收下。”
沈尽言垂下眼眸,黛宁拿着白玉簪,手指纤细葱白却胜过白玉,只片刻,他就挪开视线,沈尽言回道:“多谢郡主好意,只是这是在下该做的,郡主不必如此。”
“还是收下吧!”
黛宁一手撑着桌子,直起上半身,伸手,径直将簪子簪入沈尽言发间。
少女的浅浅的香气扑面直来,很快的凑近又离开,但沈尽言不久前还平静的心,蓦然乱了。
院门口,望着这一幕的卫时玉,黑眸沉沉,蓦地捏碎了手中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