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庞大的狐狸身影,六条尾巴挂在身后,可是,这是一副狐狸骨架,那尾巴也只是尾骨。
半初跑过去,抱住秋霁的头:“秋霁,秋霁……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泪划过半初的脸颊,掉在了秋霁的头骨上,它用头骨蹭了蹭半初的脸颊,示意她别哭。
尾骨在空中摇晃,那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不见踪影,只剩光秃秃的尾骨。
桑榆拾起梓木剑,长剑插进地面,她神情冷淡,回头看向老头和连觅儿:“说,这连雾城的所前尘过往,以及如何救我的朋友。”桑榆要是没记错,刚刚老头说过了,要化解雾姬怨气。
她见老头叹气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桑榆的语气并不好,她虽然怜惜连觅儿,但是在她的心中,秋霁自然重要一些,从来没有什么平等,连觅儿固然可怜,可是救秋霁更重要。
而且秋霁是她带出玄天秘境的,她承诺过会保护好他们,如果老头敢耍她,她不建议用这个老头祭剑。
老头终于妥协,桑榆的气场太大,容不得他说或者不说:“各位找地方坐下吧,故事有点长。”
听到老头的话,桑榆才将梓木剑收起来递给云木景,她坐在雾姬像前方的凳子上,云木景自然的抱剑站在她的身后,半初还抱着秋霁抽泣,越是这种情况桑榆越是冷静。
她冷冷的开口:“半初,过来坐,听听如何救秋霁。”
半初听声回头,这才擦了擦眼角,将眼泪擦干,坐到了桑榆的下方,秋霁也慢慢走过来,趴在半初的脚边,半初心疼的摸摸他的头,还是抬头看着对面的老头和同秋霁一样的骨架。
老头缓缓开口,眼中一片悲凉,看向秋霁:“若我猜的没有,那位变成骨架的应该不是魔界中人?”
三人一骨架齐齐看向老头,心中震惊,桑榆皱着眉问道:“这是魔界?”
老头点点头:“连雾城的人都是结霜城的流放之人,人魔混血不为苍黄所容,但他们都不是好人,主人……主人当初就是可怜他们……结果……结果……”白发老头低声抽泣起来。
桑榆心中波涛翻涌,更加震惊了,原来以为他们来到的是苍玄界,结果阴错阳差的来到了苍黄魔界,难怪空中灵气稀薄,浊气肆虐,清气几乎没有,原来……竟然是苍黄啊。
除了桑榆,其他三人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只是震惊老头称呼这里为魔界。
老头擦掉眼泪,眼神空洞,似在回忆很久远的过去,缓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那是一千多年前,我的主人,也就是这雾姬庙的主人连雾,主人不知道是接到什么任务,奉命来到冥河畔办事,我是她中途救的石妖,为了报答主人的恩情,我奉她为主。”
“ 初见主人的时候,她好似心情很好,后来主人说过,因为很顺利的完成她家小姐的任务,获得了自由,所以心情很好,才会顺手救了即将被剥妖丹的我。”
“觅儿是主人的妹妹,那时才两岁,这么大一点。”老头伸手比了一下高度:“就这么高,主人很疼爱这个妹妹,我们一路游玩来到了连雾城,当时这里都还不是叫连雾城,只是一个破落的小村落,觅儿慢慢长大,主人也要安定下来,她看上了这个小村落,小村落妖祸肆虐,主人怜他们,决定在这里落脚,她帮村庄平乱了妖祸,还将携带的至宝土之灵珠埋在了连雾城的地底下面,连雾城因此而建立。”
“可是啊……”老头叹叹气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道怎么的,他们知道了主人和觅儿是不死树的后代,魔界早就有传言,不死族后人的血肉能增长修为,内丹更是大补之物,这一群屠夫,屠夫……全城的人,人魔杂交的物种,活该被流放,他们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好人。”
桑榆心理如沧海,波涛蔓延,不死树,谁能想到,这连雾城居然还能和不死树一族挂上关联,无妄塔啊,便是上古不死树一族的圣物,她压抑住心底的波澜,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老头诉说。
老头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颤抖起来,连觅儿看他状态不对,伸出骨架的手臂拍了拍老头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所有人都没有打扰,安静的听着。
“都是主人救了他们,给了他们容身之所,救他们于水火之后,可是全城的人,趁主人历劫之时,他们将我困于石像中,在连府寻找觅儿,准备……准备分食了觅儿,以此来获得不死树一族的灵力,怕觅儿的吵闹引来历劫的主人,年仅十岁的觅儿被他们拔了舌头。”
老头继续抹了一把眼泪,主人对他好,教他修行,教他做人,教他道理,主人那样好的人和那样单纯可爱的觅儿,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老头安静下来,似在那场回忆中醒不过来,桑榆几人神色哀恸,却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有连觅儿在轻轻排着老头的背,好似说的不是她的故事,不是她的悲剧,好似都和她没有关系一般从容又淡定。
老头的眼泪一滴滴的掉在石阶上,惊起地上的灰尘,他被困在雾姬像中,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
是的,那群畜生,从老到小,没有一个好东西,主人历劫,他们诱骗了年级尚小的觅儿到雾姬庙中,当着雾姬的神像,拔了她妹妹的舌头。
“我亲眼目睹了我看着长大的觅儿,在我的身前,被他们啃食,只剩一具血淋淋的骨架,他们将觅儿的骨架丢回连府,一把火焚了连府,连同觅儿的骨架。”
无人打扰,甚至连连觅儿拍打安抚老头的手都停了下来,静静的听着关于自己的故事。
老头继续说道:“主人历劫归来,没有看满心欢喜迎接自己的妹妹,也没有看到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只有被大火吞噬的连府,和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谁能想到,她活泼可爱的妹妹变成了一具骨架,她是何等的伤心,我都不敢想。”
老头抹掉了眼泪,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群畜生,没有想到,觅儿不是不死树的后人,她只是普通的人类,她同我一样,都是主人半路收养的,没到得到不死树的灵力,他们恶从胆边升,这群畜生用觅儿的身躯做饵,火焰冲天的连府是个陷阱,让刚刚历劫最虚弱的主人陷入法阵,准备像分食觅儿那样分食主人,主人岂是这群腌臜之物可以肖想的,她是大乘期修者,手握魔族秘法和不死树一族秘法,区区法阵,就算她虚弱,也不是他们的鱼肉。”
桑榆突然想到,千年前,她同样在历劫之后遭到亲人背叛,受了千年的封印之苦,她和连雾,竟然有些相似。
老头继续说道:“连雾城的人看着无法近主人的身,无法像分食觅儿那般,分食主人,也无法剥取主人的妖丹,他们用秘法吸引了冥河所有的冥鼠,以人为食的冥鼠冲进大火,啃食主人的身躯,那群畜……主人岂会便宜这帮宵小,就算修为不能使用,她也不会便宜他们,她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为自己报仇,滔天的怨气冲击着主人的身躯,让她面目全非,哪还有之前美丽的模样,吃了她的血肉,冥鼠成了她的所属之物,冥鼠蜂拥而上,连雾城的所有人,都城了鼠嘴下的食物,只剩一具具血肉琳琳的枯骨,这一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一月,魔血化作围绕连雾城的大雾,可是这样依旧不解主人的怨恨。”
老头停顿下来,回头看向连觅儿,眼神温柔,这是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她想复活自己的妹妹,可是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复活之法,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本来就不存在,看着被大火熏烤漆黑的妹妹,和自己还挂着肉丝的骨架,滔天的怨气淹没了她,就算是整个连雾城的人都丧生鼠口,她还是不解恨,她用自己全部的修为和地底埋下土之灵珠,将所有连雾城的人魂魄从冥河召回,诅咒他们永远活在陷害她们的那一日,白日他们重复着当年的生活,夜晚,他们将化作连雾城的一部分,受无尽的折磨,永生永世不得出连雾城,只要怀有魔血的人都一样可进不可出,一但在城中呆到戌时,就会被诅咒。”
“滔天的怨气弥漫连雾城,觅儿被怨气污染,魂魄也被召回到枯骨中,觅儿同样受诅咒之苦,但是觅儿和其他的人确又不一样,她的意识没有被困,也没有被连雾城吞噬,而我当年被困雾姬庙的神像中,免于一难。”
老头继续说:“可能是觅儿的模样刺激到主人,也可能是土之灵珠埋在了连府之下,而主人将自己的妖丹融入雾姬庙,所以这两个地方成了连雾城唯二的安全的地方。”
“怨气何其强大,就算主人是不死树一族的后代,诅咒一城的人她也需要付出代价,怨气吞噬了她的心,让她和诅咒之地连接在一起,变成了围绕连雾城的吃人的怪雾。”
老头失声痛哭:“可是……可是主人那么善良,连我这种人人欺辱妖怪,她都会救,怎么就变成了如同冥鼠一样吃人的怪物啊,还有觅儿……觅儿别说害人,对小动物都爱护有加,为何会这样。”
连觅儿好似懂了老头的痛,骨架也开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