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神情一顿,看向番役,“哪个刘家?”
“刘裕府上的。”这番役是探子,虽不跟在程英身边,但也早听其他番子提起过督公待刘府那个义女颇有几分宠爱宠,忙将打探出的消息详尽说出,“刘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回平凉府省亲,顾小侯爷带了一支护从随行护送。”
番役说完,就察觉到殿内的气氛似乎更为压抑了几分,他不敢抬眼去看程英的神情,只后背发寒,唯恐被迁怒己身。
程英这会儿说不出是气还是怒,他耐着性子等了几日,那没心肝的小东西非但没来认错,还不声不响的离京了!
程英狠狠的碾了碾指尖作画时沾染的墨汁,浓眉蹙起的褶皱隐有戾气,“水。”
殿内伺候的小太监闻声赶忙去捧了装了净水的铜盆进来,冷白的手指完全浸在水里,沁凉的感觉缓解了几分躁郁,将手指一根根洗干净,程英捞起洁白的帕子,仔仔细细将指节擦拭干净,才开口道,“退下吧。”
番役舒了口气,正要躬身退下。
程英又唤住他,“吩咐夏宁安排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暗中跟上,必要时护着些本宫那不知抬举的义女。”
番役有种错觉,总觉得督公最后那几个字似乎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忙领命退下了。
那小丫头脑子坏掉了,忘了前尘旧事,不知暗中还有多少人想要她那条小命,好歹是他逗闷子的小玩意儿,死了就可惜了。
程英忽而觉得他尚算人性未泯,毕竟跟刘妤宁那小白眼狼比起来,他实在心软多了!
‘啧’程英用舌尖抵了抵隐隐作痛的牙根,他这是……被那不知好歹的小玩意气的上火了?
“给本公煮碗金银花。”将擦手的帕子扔在桌上,程英命人把散落了一地的废纸收拾干净,又朝殿内伺候的宫人吩咐道,“叫郭长盛来见我。”
小太监应声去了,不多时就领着在御前伺候的郭长盛回了司礼监。
郭长盛有些忐忑的行了礼,思索着自己近来可是做了什么没分寸的事,才惹了督公传唤。
“将折子送到圣上跟前,别叫圣上因新添龙嗣,就厚此薄彼。”程英从桌案上捡起一摞折子扔给郭长盛。
郭长盛手忙脚乱的接过折子,翻开看了看,折子上夸赞太子秉性敦厚,自接触政务后十分勤勉,不日便要祭天,奏请太子替天子主持祭天仪式。
郭长盛顿时明悟了程英话里的意思,前日夜里明正帝醒了,薛贵妃守在龙榻旁喜极而泣,跟明正帝说她怀了龙嗣,明正帝龙心大悦,直呼薛贵妃这胎自带祥瑞之气,庇护他醒转,当下就吩咐人准备宫宴,要与臣子共享喜讯。
因着是与新入宫的淑妃荒淫过度而昏厥,明正帝这两日倒是冷落起了淑妃,薛贵妃有孕在身一时风头无两,又被明正帝专宠起来,流水一样的好东西从库房搬去了长乐宫。
眼巴巴跑去侍疾的太子倒是被无视个彻底。
冯皇后母子一向不受宠,他这种在近身在皇上跟前伺候的,看的再分明不过,朱悱的东宫之位不过是徒有其表。
督公莫非还是更中意扶持冯皇后母子?不然怎会薛贵妃一怀上龙嗣,督公就有意帮扶太子?郭长盛心中揣摩着程英的心思,却不敢深想,毕竟程英的心思实在难以勘破,他忙道,“奴才晓得了,奴才定在圣上跟前多替太子美言几句。”
程英轻嗤一声,语调阴沉,“别自作聪明!”
郭长盛心下一凛,“奴才不敢。”
程英又扔了一封折子给郭长盛,“本公去咸阳了,这宫里也不能少了热闹,待祭天前将这折子呈给圣上,这宫里自然是该越热闹些才好。”
郭长盛接下那折子扫了一眼,心中微讶,却愈发胆寒,这封折子是礼部尚书宋令上的,上面揭露了淮安都转盐运使翟怀英数十条恶行,皆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罪行!末了还痛斥淮安太子朱悱包庇淮安恶官,姑息养奸,逼得有冤者上诉无门,作证者惨死牢狱!
饶是知道程英性子阴沉不定,心思难辨,可这番将太子高高捧起,又毫不留情推下去的手段,实在……叫人胆寒又费解。
这哪里是想要宫里热闹,分明是闹起来,乱起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