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太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才缓缓道,“这就说来话长了,都是些前朝旧事,一来他本就是个心智过人,二来便是得了当今圣上的赏识。先皇立下的储君原是先皇后生下的嫡皇子,当今圣上虽为先皇长子,却是庶出,咱们太晏历来重嫡庶,家业爵位承袭也都是传嫡不传长。”
“咱们这位当今圣上在一众皇子里一向十分拔尖,处处都爱争先,先太子宅心仁厚,宽宥待人,将当今圣上视作兄长敬重,从未计较过这些,后来先皇病重,宫里突然就戒严起来,一道废太子的诏书送进了太子府,等消息传开的时候,先太子府上上下下已无人生还,说是先太子抗旨不遵,与一母同胞的淮阳长公主意图谋反,东缉事厂和锦衣卫奉旨处决。”
寥寥数语,余娇却听得心中波澜起伏,原来明正帝的皇位竟是这样来的,她想起每每出行,便能在簪瑁胡同里瞧见的那片废墟,据说是原先的淮阳长公主的府邸,原来那片废墟,曾染过一地的血。
“太子府和淮阳长公主府的惨案过后没多久,宫里就传出先皇驾崩的消息,那会儿还不是首辅的申大人与另外几个大臣说先皇临终前留下口谕,改立当今圣上为储君,传位于他。”
刘老太太说起这些来,神情有种异样的肃穆,她眸光厚重的落在余娇脸上。
老太太说起这些时口吻虽平和,但给余娇一种隐忍悲痛的错觉。
余娇有些吃不下了,她放下了筷子,起身坐到老太太身边,搂住老太太的手臂,问道,“祖母说了这么多,倒是没提程掌印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
刘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祖孙俩坐在一块亲昵得很,她给余娇斟了一盅热茶,说道,“当年的东缉事厂并不受先皇重用,只是为了挟制平衡锦衣卫才设立的。先太子府和淮阳长公主府的灭门惨案,程英是领头人,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宫外没人听过他的名字,当今圣上登基后,便擢升他为司礼监掌印,可谓是一步登天,那之后,程掌印这三个字便无人不晓。”
“原来他能做司礼监掌印,是因帮当今圣上铲除了……坐上皇位。”余娇有些感慨,怪不得明正帝会如此宠信他,想来从那时起,明正帝对程英便颇为信任,在他心目中,程英应当比朝臣更要可靠好用。
程英的荣宠权势皆是明正帝所给,阉人要比朝臣更好拿捏,只要明正帝收回宠信,阉人便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而程英只能依附着明正帝的皇权,才能继续位高权重下去。
余娇又想到如今皇子们都是住在宫里的,并未出宫分府,按制成年后,理当出宫建邸,明正帝却不曾赐几位皇子出宫建府,应是怕各个皇子宫外建府后,与朝臣来往过密,笼络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后,重温旧事,被儿子逼宫,对他的皇位不利。
“人人都想往上爬,尤其是在宫里做事,见惯了权力的至高无上,愈会为权力所左右。”刘老太太提点余娇道,“有时候争权,也未必是利欲熏心,身在其中,便有诸般不得已,有些人不争便没会没命。”
余娇点点头,先太子若是未雨绸缪,兴许便不会是这么惨的下场。
“不说这些了,都是些跟咱们内宅不相干的。”老太太拉着余娇的手,笑着说,“今儿叫你过来,原是为了韬哥儿,你母亲因着魏嬷嬷对他多有偏爱,做事难免失了规矩,他在你那里住了有段日子了,倒是劳累你个半大丫头整日哄着他,也该搬回东苑去了。”
余娇待韬哥儿总有几分拿他当做斐哥儿看的心情,当做弟弟一般,她说道,“先前魏嬷嬷去过我院里,韬哥儿不大愿意回东苑,他黏大哥哥,住我院里也是想要离扶风榭近一些。”
老太太摸了摸余娇的头,“祖母知道你心善,打心底待韬哥儿好,只是韬哥儿虽说心智如顽童,可终究外表已是个成年男子,住在你院里,叫人见了不大像话。”
余娇眼睛微微睁大,她倒是没想过这一层,刘夫人待韬哥儿如亲子一般,府中下人也都拿韬哥儿当成主子,可到底他是魏嬷嬷的孩子,是该顾忌着些男女大防,府中上上下下都知晓韬哥儿心智不全,自然不会说什么闲话,可外人若是瞧见了,怕是不大妥当。
老太太提这事儿,全然是为了她着想,余娇忙说道,“祖母说的是,我明日劝劝韬哥儿,让他搬回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