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宫吧。”程英站起身,绣暗纹的宽大袖摆背在身后,声音极淡的吩咐道。
夏宁猜出督公这是要去‘问候’张道陵,他恭敬应喏离去。
程英沿着木制扶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塔内没有光线,除了顶层的阁楼有天窗,一楼和二楼并无门窗,是封闭状态,粘稠的黑暗顺着木头阶梯延伸到地底。
到了地下,木梯已经变成了石凿的阶梯,程英已经有段时日没过来了,不算窄的楼道里时不时会出现蛛网,程英爱洁成癖,饶是光线极暗,他却能精准的用袖中的帕子将蛛网清理干净,黑色织锦长袍并未沾染上丝毫脏污。
这道甬道极长,以至于哪怕地上每日都有许多游园之人,却根本听不到地下的响动,也觉不出任何异常来。
石阶走到底,空气中充满了陈旧腐朽的难闻气味。程英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抬手点燃了右手边石壁上的壁灯,亮如白炽的烛光顺着石壁燃成一条火线,足以侵袭黑暗,照亮地底这座阴森的暗牢。
老鼠的吱鸣声过后,一阵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传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这烛光惊吓到,四散逃窜开来。
程英缓步朝铁牢行去。
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响起,铁牢之中一个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到肌肉几乎有些萎缩,勉强还能看出是人形模样的白发男人闭着眼睛盘腿打坐在地上。
程英在铁牢外停下脚步,男人好似没有听见这番动静,依旧闭着双眼宛如老僧入定一般。
程英那张阴柔的脸,在烛火阴影的映衬下,愈发邪戾横生。
瞧见脏污不堪的地上,有一抹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其中还混有灰褐色的毛发,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张道陵,你还能活多久?”
被他叫做张道陵的白发男人,头发蓬乱,胡须打节,与山中野猿相似,几乎快没了人的模样。
他双手被长链所缚,手掌还被裹在铁掌之中,长链吊在后面的石壁上,铁链粗壮犹如婴儿手臂,若无钥匙,仅凭借外力,根本无法弄断这铁锁。
张道陵好似没有听到程英的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英好似也不在乎他理不理会自己,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感慨道,“再有七日,便是除夕,过了这个年头,就是明正十一年了。”
程英没去看张道陵,长袖一掀,一阵风将铁牢旁椅子上的灰尘吹得干干净净,他又摸出了一方锦帕,将椅子擦拭干净,才在那椅子上坐下。
“你当年想方设法接近我,而不是明正帝,究竟为何?”程英问出这个问题,好似也没想过要得到张道陵的回答,又或许是他已经问过很多次,根本得不到答案,抑或是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程英摩擦着手腕那串佛珠,朝通风小孔透进来的裂隙光亮看去,低沉一笑,“匡扶天道麽?我对太晏江山并无多大兴趣,至于皇位上做的是谁,我也不在乎,你千不该万不该拿她哄骗于我。既然我不能如愿,自然也不能叫你如愿,你所求的是太晏兴,拨乱反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