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教会骑士们便带着人挨个帐篷通知新兵们去营中的操场集合,赫尔特连饭也没吃便跟了过去。
所有的新兵都到齐之后,又有一名穿着白底金色十字罩袍链带着几名穿着黑底白色十字硬皮甲的骑士走了过来,挨个走上一片由木桶和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台子上。
为首的穿着白底金色十字罩袍的黑头发的矮个子骑士开始喊话。
“先生们!先生们!”
矮个子骑士先是喊了两声试一下嗓门,一是确保一下所有人都能听见,二是为了吸引台下这群新兵的注意力。
在大多数人都被他的喊话吸引过来了之后。他又喊道:
“格温戴尔远征军的士兵们!”
“我是远征军的副官詹姆·沃伦,虽然这才是我们出征的第二天,但我依旧很高兴诸位没有弃我而去,”
“你们都是有荣誉感的正直的先生们!”
“你们都是勇敢且坚定的诺里尼斯人!”
詹姆·沃伦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声说着赞美士兵勇敢之类的好话。每说一句,他都要把手举起,挥舞一下拳头,调动着台下士兵们的气氛。
“有人说,一支出色的军队必须要有一名出色的指挥官。”
“有人说,狮子带领的绵羊能胜过绵羊带领的狮子。”
“但是我不这么想,”
詹姆·沃伦副官停顿了一下,抬手理了理因为激昂演说而从脑门上垂下来的头发。接着,他又说道:
“我认为一支优秀的军队,不论其指挥官的能力如何,就算他是一位天才,他也需要一群坚定又勇敢的士兵。”
“他需要一群能够坦然面对死亡,能够果断执行命令的士兵。”
“纵使敌众我寡,也能保持勇气与信念的士兵!”
“这才是战争的基础!”
“你们才是战争的基础!”
“诺里尼斯人,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否愿意追随我们,为诺里尼斯取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你们是否可以不惧死亡,即使面对数倍于我们的敌人,也能朝着他们发起冲锋,向他们发出你们的怒吼?!”
此话一出,不等众人回应,詹姆·沃伦便抽出腰间配剑,用剑尖指向众人,大喊: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群合格的士兵,正如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一位合格的指挥官。”
“但是我知道,即便是再勇敢的狼群,也会混入自私又胆怯的懦夫!”
“就在昨晚,有四十七人试图逃跑!试图背弃他们守卫土地的职责。其中有十九人在我们的劝说下归队,有二十八人试图武力反抗,这种行为不仅仅是逃兵!更是赤裸裸的背叛!”
“他们在抛弃我们!他们在抵抗我们!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我的士兵们!正直的诺里尼斯人!我们不能忍受这种无耻的背叛!”
“宪兵队!把这群懦夫给我带上来!”詹姆·沃伦迅速将长剑入鞘,伴随着利刃与长剑摩擦而发出的清脆声中,几名穿着武装衣,由新兵组成的宪兵拖拽着一群嘴巴被堵住,上半身赤裸,双手被反绑的男人。
毫无意外的,赫尔特在这些逃兵中看到了自己的好友詹森。
詹森,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正低着头,和其他逃兵一样跪在台子上,身体抖的如筛糠一般。由于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庞,赫尔特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好友此时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替好友祈祷。
“对于逃兵,我们愿意给予一次仅有的仁慈。”詹姆·沃伦说着,伸手接过由一旁的宪兵递来的皮鞭,在一名跪在地上的逃兵身后狠狠地抽了一下。力道之大,以至于那人承受不住而倒在了台子上,其他宪兵又迅速地将那人扶起,跪好。
“每人抽十下,既是惩罚,也是告诫!这些人在抵达约克郡之前,都不可穿上衣物,食物和其他配给减半!”
说罢,詹姆·沃伦便将手中的皮鞭丢给一旁的穿着黑色硬皮甲的骑士,“行刑!”
由于嘴巴被堵住,在行刑的过程中赫尔特并没有听到逃兵们的惨叫,即便是身体承受不了而昏过去的人也都被黑甲骑士带着宪兵们狠狠地抽了十下才罢休。
鞭刑过后,十九名逃兵被带了下去。而其他的宪兵则拉上来一群被蒙着双眼,堵住嘴巴,身体被紧紧绑缚住的男人。
“逃兵们可以得到一次仁慈,但是叛徒们不行!”
“我希望你们记住!所有试图武力反抗我们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战场上!”
詹姆·沃伦一挥手,又有几名提着双手斧的宪兵们走了上来。随着副官的一声令下,叛徒们被挨个砍倒,随后尸体被拖走,头颅被留下,插在长矛上给还在震惊之中的新兵们传阅。
“诺里尼斯人!我们遭遇的是可耻的入侵!我们要做的是正义的抵抗!是将那些瑞法尼亚人赶出诺里尼斯的土地!”
“对于这场战争!我们都别无选择!”
“我们唯有胜利,或者是死亡。”
行刑过后,赫尔特跟随其他同样惶恐的士兵们一起吃过了早饭,便跟着部队朝南方的约克郡行进。
或许是因为早上的行刑给大伙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大部分的士兵们都沉默地跟着部队在道路上走着。
赫尔特直到下午才有机会和自己的好友见上一面,等他找到詹森的时候,这个昨天还穿着镶铁皮甲,全副武装的小胖子,正双手被绑缚住,赤裸着上身,跟在一辆满载补给品的马车后面走着。
好友的惨状让赫尔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被绑住双手的詹森先和赫尔特打了招呼,“你来了,赫尔特?”。
“詹森,我,我,”赫尔特低下头,不敢去看詹森的眼睛,“要是我昨晚拦住你就好了。”
“不,不怪你”詹森用力咧开嘴角,然后看着赫尔特,“我真傻,赫尔特。我真傻。”
“怎么啦?詹森?”面对好友的语无伦次,赫尔特也只能勉励安慰道,“没事的,詹森,我们不会死的,我们能赢的。”
詹森听到这话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没错,我们能赢的,我们当然能赢。”他又小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赫尔特正要把头凑过去,突然,詹森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下去,赫尔特一把抓住詹森,将他扶起。随即,便听到一声咒骂。
“呸,这个懦夫!”
赫尔特顺着声音转头看去,迎接他目光的是一位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壮汉。
赫尔特用眼神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新兵,想到自己是中等身高而且有些偏瘦的身材,于是耐住性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后便不再理会。
显然此人比赫尔特高出一头的个子和过于强壮的身躯让赫尔特收起了自己的脾气。
“你刚刚说什么呢?我听到了!”或许是枯燥的行军让大家都很无聊,这个人并不打算放过赫尔特和詹森。
“我是【山前地】的赫尔特·波利卡尔,你又是谁?乡巴佬!”这人连续的挑衅让赫尔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脾气,便干脆表明身份,试图吓退这个平民。
可詹森却拉住了赫尔特,“没事儿,误会。”詹森却不想多事,“我是詹森·康纳利,格温戴尔人,请原谅,我的朋友并没有想要侮辱你的意思。”
“哼!还是个贵族老爷?”
“两个懦夫!”
“你说什么?”,赫尔特心中的愤怒已经弥补了两人体格上的差距,他一把甩开詹森的手,朝着这人喊道:“你小可爱的再说一遍?!”
“我说”,
“你们两个”
“都是懦夫!”
“逃兵!和南方的懦夫!”
“放你小可爱的屁!”
“你想干嘛?”
“打一架?”赫尔特发出了决斗邀请。
“没必要,赫尔特!别惹他!我还有话和你说!”詹森拉住赫尔特,试图阻止这场无意义的决斗。
“哼!”红发大汉没有理会试图缓和的詹森,而是紧盯着赫尔特,“你想怎么打呢?”
他朝外迈了一步,走到了赫尔特的身前,“你是想这样呢?(空手)”
说罢,他又伸手从一旁的辎重车上抓起了一把长柄格斗斧,“还是想这样打呢?(械斗)”
此时的氛围让詹森感到有些害怕,他看了看提着斧子的挑衅者,又看了看一言不发,但是将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的赫尔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幸,在队伍周围巡逻的教会骑士很快便发现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一名带着头盔的教会骑士骑着马从队伍的后方赶到,他看向剑拔弩张的二人,将自己的配剑抽出一半,喝道:
“为什么停下来了?士兵!”
“你们想干什么?”
“没什么,阁下,我们这就走。”赫尔特答道,虽然他的手已经从剑柄上移开了,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抓着斧子的壮汉。
骑士看了看三人,也不希望这场冲突影响部队的行进速度,便伸手一指抓着斧子的壮汉,
“你拿着武器想干什么?”
“跟我过来!”
此时,壮汉只能把手里的格斗斧收起,背在背上,然后盯着赫尔特恶狠狠地说,“听着,小子,这还不算完!”
“我是费尔,格温戴尔的费尔。”
“我还会来找你的。”
骑士见费尔已经收起了武器,又伸手一指还站在原地的赫尔特和詹森,“你们两个,继续前进!”
说罢,便带着费尔离开了。
挑衅者被带走后,连赫尔特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多半是打不过这个又高又壮的费尔。
为了掩饰一下自己心中的胆怯,他冲着一旁的詹森问道:“刚刚你干嘛拦着我?你觉得我打不过他?个高有屁用!我穿了甲!”
穿了甲有什么用,人家拿的是斧头啊!詹森看破了好友的掩饰,在心里暗自腹诽。但是嘴上却说:“是啊你穿了甲,他肯定打不过你,但是我怕把这副盔甲打坏,我还想着穿另外一副呢。这副打坏了你就穿另外一副了,那我就没盔甲穿了。”
詹森的回答让赫尔特很满意,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听见詹森道:
“我是真有事儿和你说”
“今天早上你注意了吗?”
“额,其实我看到了,你被抽晕过去了!”赫尔特有些尴尬。
“我说的不是这个!”詹森急了,一把拉住赫尔特,“我是说,”他把头凑近赫尔特又换了个音量小声地说,“你没发现吗?今天早上。”
“挨鞭子的全是贵族,砍头的全是平民!”
“这不正常吗?”赫尔特疑惑地看着詹森,他还是有些没搞明白,毕竟他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很多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太想当然了。
“肯定不行啊!咱们这是去打仗呢!逃兵的待遇永远都只有处死!怎么可能只处死平民却放过贵族的!”
“如果这是死罪的话,那你昨天晚上还让我和你一起跑!”赫尔特不解。
“我以为咱俩肯定能跑掉呗,不被抓到不就没事了”,这话一说,詹森也尴尬了一回,松开了抓住赫尔特的双手。
“那你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这个不是重点!”
詹森发现赫尔特还没开窍,继续解释道:“战争时期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所有的士兵都一样珍贵!你想想啊,如果贵族当逃兵没事儿的话,哪还有贵族愿意打仗吗?跑就行了啊!”
“嗯...”赫尔特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他装作一副懂了的样子,看着詹森,“你是说?”
“我觉得不对!”詹森斩钉截铁,“一定有原因的,他们不愿意处决贵族,至少现在不行。所以我这样的逃兵才能捡一条命。”
赫尔特终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是说,他们需要把我们送上战场,至少在上战场前,我们不会有事。”
“没错”,赫尔特对詹森推理的肯定让这个小胖子有些高兴,但是很快他又疑惑了起来,“就算把我们送到南方去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贵族子嗣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这和教会的人数差不多,就算咱们的装备比那些乡巴佬(平民)好一些又怎么样。”
“我敢说,我们所有的贵族子嗣加一起也不一定打得过两小队技艺娴熟教会的骑士。”
(此时诺里尼斯军队编制一小队步兵十名至少穿着皮甲的士兵,且有同等数量的不穿甲只穿武装衣的辅兵,辅兵们通常不计入战斗力但计算总人数,这里两小队教会骑士指的是二十名骑士。每五个小队组成一个百人队,统率为百夫长。理论上每1名骑士就能统领一个百人队的步兵,骑兵部队为十人一队,每一名骑士/资深骑手都能率领十到十二名游骑兵。在骑士团中,还有一些完全由骑士和富裕的贵族家庭子嗣出身的重骑兵部队。还未成为骑士的骑手们会给骑士充当侍从,在战场上跟随骑士们冲锋作战。但在瑞法尼亚和更南方的圣光教会国度的军队中,【骑士】的占比会高的多,后文会详细解释)
“这么说!咱们这次至少有两百名教会的骑士!岂不是强的离谱?”赫尔特这时开始反应快了,他有些兴奋,“那还怕个屁!”
“是啊,他们是强的离谱,但我们是臭鱼烂虾,”詹森有些没精打采,“而且我感觉瑞法尼亚的骑士们不一定比我们少,我听说他们在这之前已经打赢过很多次了。”
暂时回家无望的詹森终于认清楚了现实,“到了南方就知道了”。他低下头,没有继续说话。
天黑之后,吃完晚餐的赫尔特回到了帐篷。教会的骑士们突然决定要将逃兵们集中管理,他和詹森再一次分开了。
今天依旧很幸运的不用和其他人分享帐篷,所以赫尔特只能独自坐在帐篷里发呆。好在,没多久就有人找上了他。
“请问,是波利卡尔家的赫尔特少爷么?”一名穿着深色猎装,发际线有些高中年男子找到了赫尔特,他站在帐篷外面,自我介绍道:“我是【柴德】的布伦姆,目前服务于康纳利侯爵。”
(有土地的骑士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通常都会说自己是某处的某某来表明身份,这些领地有大有小,骑士领地通常都是村子或者庄园,小的庄园只有一个村子,大的庄园会包括有两到三个村子。)
“是我。”
赫尔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子,身材匀称,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得体,脚下的鹿皮靴子上沾了许多泥土所以显得有些脏,可能是因为来的比较匆忙。
这人发际线很高,看起来有些严肃,但语气十分礼貌。想到这里,赫尔特开口道:“请进来说吧,阁下是詹森家的人吗,他爷爷让您来的?”
“是的,赫尔特少爷,侯爵大人让我来找你们。”布伦姆开口,随后走进帐篷,找到一处空地坐了下来。
“你们?”赫尔特注意到了布伦姆的用词,“为什么侯爵也会想要找我?我有什么能效劳的吗?”
“您说笑了,您是詹森少爷唯一的好友,又是南方人,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您能多照顾一下詹森少爷,如果能让他学会骑马就更好了。”
布伦姆说道这里,语气也变得有些无奈,“可能是要求太严厉了吧,詹森少爷始终都很抗拒侯爵大人的管束,所以他一直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方面的训练,甚至在性格上都有些...软弱。”
“不用您说,我也会照顾好他的。”赫尔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过我和他都已经有盔甲了,你放心。”
“只是,我用我自己的那匹马替我俩换了两副镶铁皮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愿意帮他成为一名骑士的。”
“呵呵,成为骑士的话或许还比较困难,但是战马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侯爵大人把一些战马送去了约克镇。我和后勤官莫索罗阁下沟通过,等到了约克镇,您可以向莫索罗阁下讨要。”布伦姆笑了笑,“请放心,诺里尼斯人一定能打赢瑞法尼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