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突厥退兵,康南州的形势逐渐稳定起来。
可雨棠倒是有些担忧,整个大新都像把景顺帝忘记了,只在歌颂皇上的英明仁德。
雨棠开诚布公地和孙荆谈了此事,问他们究竟是何计划。
孙荆的回答倒是让雨棠出乎意料:“不急,突厥人与波斯战况激烈,如今同天竺又打起来,缺钱的很。他们手握景顺帝,必然会来找大新要更多钱,到时候皇上道德压力太大,还是得把景顺帝迎回来。”
雨棠每日同他共处一室实在呆的难受,便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他忽然面色一变,低沉道:“你父亲之事,想查吗?”
理智上,雨棠明白父亲之事若真与皇上有关,对她家并无半点好处。
但若侯爷之事真有冤屈,夫人的死,女眷入的教坊司,甚至雨棠自己被灌的红花,侯府里所有人受的难,都白受了吗?
何况为何就笃定与皇上有关?
或许只是钱茂辉和孙荆拉她上贼船的说辞罢了。
雨棠故意盯着孙荆的眼睛,点了点头道:“查。”
可之后几日,却是一点空闲不得。
时苒带着雨棠上街去查看百姓如今的生活情况,又向她传达了皇上的任务,近期便要汇总一份康南州百姓战后经济活动状况的报告给他,他好因材施策,帮助康南州尽快恢复经济活力。
前线没有皇上的人,他真把雨棠当臣子使唤。
时苒顾及雨棠新婚,加之驸马已经任命蓼汀刺史,便要雨棠带上驸马一同深入民间调研。
时苒还特意强调调研之行着男装,方便行事。
因着时苒在,雨棠与孙荆又要演出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
无论多少次哄骗自己孙荆是洵异,望着他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却总也露不出爱意。
倒是孙荆那万花之王自然许多,一路细心体贴,时不时深情地看着雨棠,她内心藏着一万个白眼,虽然一个也不敢拿出来。
时苒只当他们小儿女情趣,在一边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雨棠他们一直驻扎蓼汀,调研第一站自然是蓼汀。
此时突厥刚退兵半月,又到一年盛夏,三伏天的毒辣阳光照着,白天路上几乎看不着几个行人。
后面跟着的宫女太监犯着嘀咕道:“这样的天气,能看出啥来?”
时苒带着他们在蓼汀主街奉伦街上走着,两排的建筑格外有趣,一边是中土飞檐的大木作结构,另一边的人家却是和城门相类的圆墩墩穹顶。
再走几步便出现了一个三角形屋顶的白色屋子,房顶立着一个红色的十字。
细细望那屋子的窗户竟也是彩色的,圆弧形的拱门上那白色的石头还雕刻出一个人脸来。
里面幽幽传来人们高亢的唱腔,那曲调确是闻所未闻。
“这是蓼汀部分波斯族后裔做礼拜的教堂。”见我疑惑地盯着那白色屋子,孙荆主动介绍了起来。
“做礼拜是什么意思?”雨棠问道。
“波斯人信奉基督教,在基督教里的主就是耶稣基督,就像我们信的佛祖一样。他们认为他们的主是星期日复活的,所以每逢星期日,他们都要举行仪式来纪念。”御前侍卫都是勋贵家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果然这孙荆口才见识也十分卓越。
“为何用如此崇拜的眼神看我。该不会过个两天,你就抛弃夏洵异跟了我吧。”他嬉皮笑脸地在雨棠耳边窃窃私语。
雨棠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直接把他推开。
孙荆见雨棠不理他,只好跟着那教堂里的音乐叽叽咕咕地唱起来,也不知唱的究竟是什么。
倒觉得仙乐飘飘,亦有洗涤心灵之效。
拐了个弯,一股熟悉的佛香灯油之气又飘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处小的庙宇,供奉着那红脸大眼的关公。
碧瓦红墙,中式建筑的浓墨重彩,在这个小小的庙宇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雨棠笑着同时苒姑姑道:“一个转角,波斯文化与中土文化竟这样融合起来。蓼汀之美,确是无处可及啊。”
此时街上终于看到几个农户担着几捧圆嘟嘟的植物出来销售。
“这龙眼怎么卖?”孙荆见她们好奇便打算买上一些,给她们见识见识。
“五百文一斤。”那农户边擦汗边道,“今年的龙眼采的人少,自然要贵一些。”
待买卖落定,雨棠悄悄在孙荆耳边问道:“这龙眼平日里怎么卖?”
“据说是两百文左右一斤。打了这几个月的仗,人都跑了,没人采摘,今年的荔枝全过了季,烂在树上了。龙眼季才起来,可因为兵患,采摘的劳力实在不足。”看来孙荆此来也有些准备。
雨棠想起那日上元节,同洵异和祖修明聊起的蓼汀水果荔枝,仿佛十分美味,既来了这儿,却错过了季节不能不说是憾事。
又往前行了一里路就差不多到了奉伦街的尽头,总体来说大街上的铺子只开了五成,不知剩下的铺子是在避暑还是避难未归。
开着的铺子也是懒洋洋的,几个伙计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打着扇子。
过了一会儿,天色晚了。阳光也逐渐温和。
街上的饧糟摊子、瓠羹店、胡饼店慢悠悠地开了起来,呼朋引伴似的,奉伦街上就忽然热闹了起来。
“许多人从宏理和昆宜回来了,现在的人流量大概是战前的六成。比战时翻了一番。”孙荆同时苒分析起蓼汀的形势,颇有治世贤才的风范。
时苒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看来很多数字同你们要就好了。”
孙荆笑了笑道:“这蓼汀的经济,不仅皇上关心,我们自己自然也是关心的。”
天色将晚,孙荆提议去奉伦街上最出名的醉星楼用晚膳,说那醉星楼的煎燠肉和角炙犒腰子最是美味。
可雨棠看了这满街的民俗风味,却勾起来馋虫,便笑着提议要吃街,感受感受当地百姓的生活。
孙荆笑道:“堂堂郡主,在大街上举着软羊腿啃着,被人看见可不得笑话?”
雨棠颇大气地拍了拍衣裳笑道:“喏,这一身男装,加上这一撇小胡子,谁能认出我来?”
时苒笑着也表示同意。
他们一行在坊间小摊里逡巡起来。
那些个小摊小贩有些长髯高鼻,以匹帛缠头;有些面黑圆目厚唇,正是昆仑奴后裔。
那摊贩卖的食物,许多是集天地之精华的京城也不曾见过。
那深目高鼻的波斯人后裔,卖的说是鼠尾草酒,买一盅来,用大新传统的酒鼎盛着,轻抿一口,一股子冷冽的芳香首先蔓延开来,后味夹杂着青稚的干涩,一点点爬满整个口腔。
“这酒味倒夹杂了一大股子茶味。”时苒姑姑有些不习惯,皱着眉头道。
又前行几步又遇到了名作酸味小黄瓜奶酪汤的饮食,那人亦是深目高鼻的波斯人打扮,孙荆却悄悄在我们耳边道:“这是突厥后裔,如今突厥战败了,只好扮成波斯人,避免引起民愤。”
“你又如何得知的?”我是真好奇起来。
“不告诉你。”孙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雨棠心想,不知道御前伺候的时候,景顺帝是如何忍耐没有砍他脑袋的。
他又给了那商贩一百文钱,要了几碗奶酪汤递给雨棠们道:“夏天吃这一碗,味道是极好的。”
“这奶酪汤可是突厥美食,加上那人的瞳孔是黑色的,大概率不是波斯人。”时苒也低声在一旁同雨棠说道。
那奶酪汤味道很古怪,入口的一瞬极酸,有一些腌制的臭味,后味一品又有些奶香,雨棠吃了两口却实在吃不下去。
孙荆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碗汤吃了下去,见雨棠不喜这奶酪汤,立刻端过去一饮而尽。
连阻拦的机会也没有。
他们几人又吃了几样炊饼、姜泼刀回刀,肚皮早就装不下去了。
大家都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坐在小摊的椅子上不愿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