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上的牌匾,雨棠竟一眼认出那故作朴拙的字体是父亲写的“蔽庐”。
睹物思人,不敢看太久,雨棠,只抬脚便进了屋。
原本时苒和毓芬想一起进来伺候,可钱茂辉挤眉弄眼地笑了笑,那二人会意,也不好跟着,便退了出去。
雨棠一人坐在那书房中,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终于要与洵异重逢了。
他身上的温度,两人间的温柔缱绻,都像隔着千山万海,在记忆的深处活着,却再想不起当时的感觉。
当时的自己,一无所有,一身狼狈,是踮着脚仰望他。好在如今,已然不同了。
雨棠的心里悄悄起了变化。她忐忑着,不知道二人相见究竟会是什么心情。
实在太久未接到洵异的任何消息。
雨棠的胡思乱想里,洵异也实在逐渐陌生起来。
她抬头去看这间同时沾染了父亲和洵异气息的乌金木的大桌,两枝珐琅莲花七头烛台坐落左右,上摆着一排顶级湖笔,颜色纯净的绿端砚,边上的四角狮樽炉里点着味道极正的龙涎香。
这书房的风格,太不像洵异了。洵异爱古朴,只熏檀香,哪里会用如此招摇的龙涎香。
这风格倒像极了定远侯。
就连书架上,那一排政论策论,也全是精装的版本。极尽精致与奢华。
雨棠仿佛看到了父亲留下的痕迹。
倒是冲淡了重逢的紧张。
雨棠望着这一切出神。
百无聊赖等了许久,洵异却迟迟不来。
就在她快要等的不耐烦,预备起身出门去时,“吱呀”一声,门开了,闪进来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黑暗里,那人身材与洵异相仿,可是耳鬓厮磨的爱人,怎会认错。
不对,来人不是洵异。
雨棠正思考着缘由。或许是哪个小太监来传话,正想张嘴问些什么。
那人却不言语,只转过身把门上了锁。
雨棠一下子惊骇起来。
若是洵异,也不至于急切到……
若是小太监,这情形就更加古怪。
见情形不妙,雨棠正预备冲出去喊人,却被那男子捂住了嘴。
“别嚷。听我说完。”
那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雨棠只好停下来,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听他说话。
“我便是这府里的夏洵异。你如果想要你的夏洵异平安归来,最好配合我。”
他这话说完,惊得雨棠一头是汗,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府里的夏洵异。
那真正的夏洵异呢?
何况若要伪装,伪装是景顺帝不是更好,夏洵异不过一个五品章京,伪装他有什么好处?
可这样一来,真正的夏洵异又在哪?
想到这里,雨棠内心有些焦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他:“你究竟是谁,用夏洵异的名义有何图谋!”
雨棠转念一想,这可不大对劲,即使下级兵士无人注意夏洵异一个五品章京,可钱茂辉没道理不认识军机处的人。
所以钱茂辉和这人必然是串通起来在议什么阴谋。
他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雨棠的腰上,低声道:“你最好放聪明些,不要大声嚷嚷,否则刀剑无眼,我原本就是刀口上讨生活的,杀了你我再跑也没什么区别。”
“我是景顺帝的贴身侍卫,如今回来,是要想办法营救景顺帝他们回来。可如今新君登基,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
他不管雨棠有何反应,自顾自说了一大堆。
“我之所以伪装是夏洵异,一来他原本位低无人注意,二来他同新君有一层姻亲关系,获得他的信任比较容易。”
他倒是挺坦诚,老老实实交代起动机来。
听到这,雨棠咬着牙低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是新君的表妹,且景顺帝害我家破人亡,我不愿意景顺帝回大新执政。”
“那夏洵异可能就一起死在突厥了。还有,之前景顺帝已经查到些许眉目,你父亲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那男子语速很快,速速把事情说了一遍。
忽然,那男子愣了愣神,突然低声说了一句“配合一下”便牢牢箍住雨棠,整个人的气息都扑过来。
雨棠大骇,全身恶心地发慌,实在不愿意同陌生人有何肢体接触。
雨棠正想把他挣开,却被他一把抱起走到了里间的卧室。
一到卧室,雨棠重重地踢了他一脚赶紧挣脱开就要跑去叫人。
他忍着痛又拿出来那边匕首比划在雨棠的脖子上,艰难道:“外面都是方建坤的人在听,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他明显是反贼,竟然对当今皇上直呼其名。
雨棠冷静下来,倒是没有那样害怕,虽未十分相信,却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雨棠换了招数,只点头答应道:“你说要怎么样。”
“你就先假装我就是夏洵异,至于其他,我们从长计议。”那男子胸有成竹地说道。
“哦?那你是预备怎么样,找准机会指挥三军去攻打突厥,然后把景顺帝迎回来?”雨棠直白地问。
“自然是这样。”那男子看起来真是个忠心耿耿的铁憨憨。
“所以,你是让我帮你瞒着我表哥,再把我表哥从皇位上拉下来?”雨棠语气带了些不怀好意。
“是。”那男子冷笑道:“因为我们发现,你父亲的事,或许与方建坤有关。”
“哦?”雨棠眉毛一挑,内心却波澜不惊,挑拨离间的场面又有何稀奇。
她继续淡淡道:“我父亲之于新君,好似镇国公之于景顺帝。新君把我父亲的势力连根拔起,他有什么好处?”
他顿了很久,才诚恳说道: “这个问题,皇上发现的时候也在疑惑,确是还没有答案。可是我们在查你二哥的案子的时候,发现他正在调查你父亲之事,我们在他官署的书柜里发现了一本手记。里面写着:兵败那日,父亲一早醒来发现情势不对,立即烧了好几封书信,因着时间紧急,灰烬未及处理,后来打扫时,却发现残迹里有个‘舅’字。”
雨棠听着都快笑起来:“这也太捕风捉影了,有个‘舅’字能代表什么?即使代表我父亲同表哥有书信往来,可能也代表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就怎么能说我父亲的事同表哥有关系?”
“遮掩。你父亲明显是以全副身家在遮掩什么事。你觉得你父亲是被皇上下令查抄的,可这一切,倒更像是定远侯逼着皇上下的手。”
他说的雨棠心里微微一动,这话,连表哥也曾说过。
“郡主,时候不早了,该回房了。”门外响起毓芬姑姑的敲门声。
那男子捂住雨棠的嘴,故意暧昧道:“这会子她起不来,一会儿再回去。”
被他一激,雨棠一时都忘记了正说之事,狠狠咬了咬他的手,逼他放开了自己。
雨棠恶狠狠地朝他低吼道:“你放尊重些,谁信你的鬼话。我去告诉了新君的人,你和钱茂辉,还有这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得死。”
他吃痛地蹲在地下,吃了瘪道:“你果真是如此凶恶。”
雨棠听他如此一说更是好笑。
大摇大摆走过去,低着头对他道:“你若要我合作,首先要尊重我,我不知道你原来是如何的登徒浪子,在我这,你最好放尊重些!”
说完这话,雨棠懒得等他反应便抬脚出了门去。
回去的路上,雨棠在掂量要如何同时苒他们告发此事。
不过红口白牙胡扯了两句,哪里就信得他?
虽然如此一来,洵异又陷入了生死未卜的境地,实在令人担心。
好在京城来的这帮人却并无一人见过洵异,不如就先按下不提,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