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婉晴夜谈之后,雨棠回到厢房里想了许多。
雨棠意外于洵异沉稳的外表下,竟也有过那样复杂的过往。
他与绪瑾,爱到突破世俗藩篱,轰轰烈烈,那真是话本里的故事。
雨棠竟然有点羡慕,也有些酸楚。她失落地想:洵异曾经那样炽热的爱情,都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如今和自己之间,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这短暂的相处时间,真的可能是真心吗。
他在年少时,未必对婉晴不曾动心,在婉晴犹豫时爱上绪瑾,而婉晴却在他爱上绪瑾以后不顾一切地后悔。
忽然,回忆里那个温暖的影子也变得有些陌生,因为那些她不曾参与的曾经。
曾经雨棠一直以为,她会像母亲一样,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员或是士族,一生齐眉举案,操持家业,主持中馈,心怀仁慈,履行一个当家主母的本分,为丈夫开枝散叶,纳娶妾室,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
即使年少时在学里对游芳庭有些好感,雨棠也会因为他是庶出,而故意疏远,在他与五妹情投意合后忍住失落,乖顺地服从父母定下的婚约。
“人啊,动了情就会失控。这日子里,有太多比感情重要的多的事。”雨棠常常听到母亲这样对陈妈说。
而陈妈总会对母亲说:“都道小姐金尊玉贵,可我却知道,小姐这一世,心里是太苦太苦了。”
雨棠那时内心满是好奇,到底威严的母亲心里为何太苦。家里人遇上她都恭恭敬敬,要支领财物都要过她之手。
家中的小娘和兄弟姊妹,谁对雨棠不是恭恭敬敬,这当然因为她是嫡出,当家主母的母亲又那样有威信。
可虽然她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女儿,但雨棠与母亲也甚少交心,侯爷夫人在雨棠面前也总是严母的角色,总是严厉着,幼时的雨棠,甚至羡慕五妹的母亲是胡小娘。
胡小娘温柔妩媚,前些年甚得侯爷宠爱。其实除了五妹外,她还有过好几个孩子,可都没能成活。
直到近几年阿芫的娘亲林小娘进了府,才分了宠去。
胡小娘爱五妹,爱的明明白白,也偏心的理直气壮。
甚至有些本是给雨棠的新鲜玩意儿,胡小娘也会跟侯爷撒娇,再夺去给自己的女儿。
而夫人从不替雨棠出头,但凡侯爷开了口的,夫人都会说“你是主屋里的姑娘,凡事要大气些,这些玩意儿,别人喜欢就拿去。”
年少时,或许只有陈妈和慧儿给了雨棠温暖吧。她再是难过,在夫人那儿都不过庸人自扰之。
想着侯府的往事,雨棠又出了神。她向窗外望去,远山上的雪几乎已经化了,远处房顶黄绿色的琉璃瓦又重新露出来。过了这年,就该立春了吧。
雨棠无意中瞥到了那牌楼,便有些克制地往那望去,可惜什么也看不清,想到洵异此时应在军机处,怎地会在家里,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夜便就这样过了。
第二日到了除夕,夏家人很早就起了床,人人在严肃地沐浴更衣。夏家规矩也多,虽然比不上侯府,但绝不是小门小户的做派。
卯时三刻,夏府上下仆役都穿戴整齐,在中院的主屋忙碌着,准备主家祭祖。
雨棠知道自己并非夏家人,是不好凑上去的。婉晴也不是夏家人,祭祖这样严肃的事也自知分寸,自是退到一边。
阿芫年少倒是好奇的很,拉着阿姊,站在游花垂廊使劲抻着脖子张望。
我便百无聊赖地牵着阿芫在垂廊里站着。
婉晴见了他俩,倒是像见了同类,立刻笑着过来。因着昨日那番对话,婉晴总觉得同雨棠说了心事,算是朋友了,也不顾雨棠心里别扭着,上来便拉着她,倒是十分亲热。
婉晴刻意压低了声音,向雨棠道:“夏家可是望族,在扬州清明祭祖时,出了五服的叔伯兄弟都会一起来,我陪洵丽回娘家时见过一次,顶热闹的。”
雨棠听了这话,也放松了些,只笑道:“出五服的兄弟都来,是哪个家族也热闹的。你们家也是官宦世家了,怎么,祭祖的排场还不如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
婉晴有些没心眼地笑起来,道:“我家是清流人家,是念书起来的。祖父才入的仕,祖父本就是独子,入仕了也甚少同族中兄弟来往,祭祖就是我们一家人而已。”
雨棠忽然想起来,婉晴之前进京,不是说是同兄弟一起来的?那依礼,夏家应当邀请她兄弟一起来过年才是,雨棠便顺嘴问道:“那带你进京的兄弟也要来家里吃饭吗?”
提到他,婉晴脸色忽然有些不好,只轻描淡写道:“早办完了事回去了。”
雨棠更觉得奇怪,两家原本是亲戚,为何进京了也没来夏家拜访一番,倒是留了未婚的妹子住着,实在奇怪。
正诧异间,“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阵热闹喧嚣响起,原来是长富领着虎子燃了一串爆竹,雨棠想着心事,倒是吓了一跳。
虎子今日穿了一身正红色绸面中开短袄,边上还有几圈雪白的毛领装饰,衬得雪白的小脸格外清秀。
雨棠看着他,又酸酸地想着绪瑾的模样也一定生的极好。
真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姑娘。
今日夏家祭祖时,虽是倩娘操持,可毕竟不是正房,且未进主母未开脸,祭祖时只能与仆从站在一处。
虎子由夏夫人与夏老爷领着在前头上香磕头,倩娘随后引着仆从们预备着祭祖的用具,适时递上去。
在祭祖快结束时,夏夫人拉过倩娘,挽着她一起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说要夏家祖宗可不能忘记倩娘,等进了大娘子就开脸,这前前后后操持的家里井井有条,否则洵异怎能有这一日。
说着,夏夫人和倩娘都滚下泪来,夏老爷赶忙劝道:“这大过年的。哭啥,倩娘是好孩子,谁人不知,要此时在这哭的,赶紧拾掇一下,晚边洵异该是要回来的。”
几人一起起了身,又去上了香,添了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