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站起身子,迤然走到窗边,看月光洒落,听蟋蟀鸣叫。
月下虫鸣,这一刻,父皇仿佛沉浸在分静谧当中了,久久没有动静。
“月华洒落窗台,不就是“大明”嘛!(注:朙就是月光照在窗台的意思)我多么希望这份明亮能够照进世上的每一扇窗户,让人们不再惧怕黑暗!”父皇自言自语。
然而,这份豪言壮语却带着浓浓的惆怅,好像是多么虚幻的一种奢望似的,让父皇直感遥遥无期!
“瓦剌人真有那么可怕吗?”我不由得问道。
父皇转过来身子,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随即过去。
父皇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低着头问道:“你觉得我大明国力如何?”
我微微一怔,随即想到所学知识,明前期的军事实力在整个封建时代都是非常强的存在,不为别的,单凭他们1V1击败蒙古骑兵的战绩就可以看出。
而蒙古骑兵,那可是横扫整个欧亚大陆无敌的存在!
“我大明的国力远超周围列国,无论是兵威,还是国计民生,都不是任何一个邦国可以比拟的!”我实话实说。
而父皇则是不由得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大满意。
我忽的话锋一转,道:“然,我大明对内骄奢淫逸,美其名曰休养生息,实则是放纵官员豪绅荼毒百姓,破坏国计民生;对外则是战略收缩,只因瓦剌肆虐,就弃大宁、开原、河套等一系列战略要地,将太祖太宗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拱手予敌,实非一个强国该做之事!”
父皇沉思良久,才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我大明单论实力,无惧任何外邦,什么瓦剌,安南,日本,统统都是狗屎!然,无论是他们哪一国起衅,我大明都无法直接制裁!”
“因为,我大明从来就不是我朱家一家说了算,有太多的世家豪绅干预。他们拥有广阔的耕地,无数的功名,足以抗衡皇权的实力……”
“他们家大业大,最怕用兵,只想着多占两亩地,多娶几房女人,多收几个佃户……”
“太祖太宗有实力,有魄力,敢于逆杀一切反对因素,还能稍稍压制这些世家豪绅,仁宗就要差的远了,不仅压制不住,还得由着他们……”
“仁宗也是无奈,知道治国不能光靠杀伐,还得靠礼乐。而这些,正是文人们擅长的东西。而文人,大都又出自世家豪绅子弟……”
“他们的子弟一旦掌握权力,就会想方设法的为家族谋取利益,还美其名曰为了天下百姓,而事实上,也的确能让天下百姓稍感苏困,只是,他们获利更多罢了!”
“所以啊,朝廷赋税是越收越少,他们倒是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到最后百姓依然困苦,他们却还怪咱不知体恤民力,没有蠲免赋税……”
“哈哈哈!更可恨的是,我拿他们还没办法!”
父皇一下子说了很多,仿佛倒苦水一样,不断地呕吐,直至惨淡一笑。
我能感觉到,父皇的心很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休息一样。
“为什么不效仿太祖太宗呢?”我轻声问道。
“呵!他们散布在我大明朝堂的每一个角落,动他们,不是自寻苦恼吗?”父皇哂笑道:“况且,你父皇也没有太祖太宗那等心力,只能勉强做个守成之君罢了!”
“父皇,您是古往今来,最全能的皇帝,为何不能下大毅力整饬风气?”我不由得喝问。
“呵呵!全能!这个词很不错!不过,那只是父皇心灵的慰藉罢了,或者说玩物丧志。”父皇轻笑道。
“父皇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将来或许会走太祖太宗的老路,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
“父皇……”
“哎!”父皇摆了摆手,没让我说话,而是继续道:“父皇只希望你不要忘了初心!”
父皇说着,就已经缓缓走向门口了。
“父皇!”
“不必送了,牢记初心,剩下的交给父皇!”
……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做早课,而是主动休息了一天,捋捋心中的杂念。
或许,父皇今天面对的,也是我明天即将面对的!
难道大明的那些世家豪绅真的那么难缠吗?
“弟弟,弟弟!”
“公主殿下,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太子爷有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您这不是让老奴为难嘛!”
老太监李实在门外死命地拦着常德公主,愣是没让她前进一步。
“你起开,死奴才,你说说,你都阻拦本公主多少回了……”
姐姐常德公主怒气哼哼地开始和李实掰扯道理了。
“第一次,你说我弟弟在温习功课……第二次,你说我弟弟睡眠未醒……这都第三次了,你还要阻拦我,是什么意思?”
“呃……太子爷只是交代老奴,不要让外人打扰,具体原因……”
李实真是个大实在,你瞎编个不就行了,非得说得明明白白,让自个儿为难。
不过,这也是我喜欢让他看守外门的原因,无他,老实而已!
“吱吖!”
我拉开了房门,径自走到姐姐常德公主和老太监李实“讲道理”的地方,微微一笑。
“姐姐,来就来呗!大声吵吵像什么样子,不怕母后又责罚你啊!”我调笑道。
“嘿!三天不见,长本事了啊你!连姐姐都敢埋汰了!”
说着,姐姐常德公主张牙舞爪地朝我走来,一把揪起我的耳朵。
“错了没?”
“痛痛痛!我错了,姐姐大人饶命!”我连忙作势求饶。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用力,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而我也乐得和她嬉闹,觉得这种亲情的感觉很好。
“知道痛就行,说明还有救,别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屋里,跟个闷葫芦似的,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见!”常德公主不由得撇撇嘴儿,模样非常可爱。
“姐姐教训的是,弟弟必当引以为戒!”
说着,我还似模似样地给她鞠了一躬,跟拜见自己先生差不多。
“哟哟哟!小女子可当不起太子爷如此大礼!”常德公主嬉笑着扶我起身。
一路嬉闹,我们姐弟二人来到了承乾宫内院大厅。
“姐姐,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