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的事让我多少有些心中烦闷,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该不该把他“奴役”……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的。
庸人自扰,直至凌晨时分,我才酣然入睡。
“太子爷,太子爷,卯时了,赶紧起来吧!”
喜宁叽叽喳喳的,扰的我心生焦躁,恨不得蒙头再睡。
可是,杨溥先生是很严格的,一个弄不好,就要打我小皮鞭。
“行了行了,梳洗就是!”我睡眼惺忪的,看都没看他一眼。
“要不,我去跟先生说说,今日晨课就免了吧!”
喜宁可能是想到昨日忙碌了一下午,觉得我还没有恢复精力,故而有此一提。
我吓得一激灵,人也不困了,眼也睁开了,登时神清气爽。
“休的胡言,晨课乃是每日必修,岂可说废就废!快些梳洗!”我沉声喝道。
终于,在卯时三刻之前,我来到了文华殿。
这里,已经坐好了两位学生,都在对着我笑呢!
一个是我的伴读太监王振,另一个则是我的异母胞弟朱祁钰。
说真的,我这个弟弟有些可惜,只比我晚生了十个月!
而我在出生的第三个月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太子,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小子才一岁多点,话都说不全,估计也没那些心思。
“学生朱祁镇拜见老师!”
明朝对这些师生礼仪非常看重,天地君亲师,世人所膜拜,可见老师的重要性!
“来了就坐下吧!”杨溥淡淡道。
他现在是老师,我是学生,不需要行君臣之礼,甚至不高兴的话还可以拿手中教鞭抽我!
而父皇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对方,反而要夸人家执教之严。
“我们今天讲《大学》!翻开书本!”
杨溥教起书来还是很有东西的,一点都没有上朝时的鲁莽模样,反而文质彬彬,平易近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嗯?王振,你有什么疑问?”杨溥不由得眉头一皱。
看得出来,他对太监这类人很是不喜,尽管此时化身老师,也难掩这种骨子里的抵触。
我和祁钰到倒是见多了,王振这货本就爱提问题,虽然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至少证明人家思考了!
王振面色不变,道:“我早年在内书堂读书时,陈教谕也教过我们《大学》,不过,与老师讲的,不大一样……”
“哦?”杨溥不由得眼睛一亮,竟对王振有了一丝赞许,“你说说,有何不一样!”
“那学生就斗胆妄言了……”王振躬身说道:“陈教谕教的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与老师讲的在‘新民’有一字之差!”
果然,又开始“考究”了!
老是在这一俩字上反复横跳,而是能引出一大堆道道来!
杨溥大喜,道:“陈教谕教的不错,我教的也不错,其实都有道理!”
“嗯?”
不仅王振,就连我也是一怔。
因为按照之前的惯例,凡是有这种一个字,一个句读有歧义的地方,杨溥都会大费周章,给我们反复论证,务必证明某一个才是对的!
而今,他居然说两个都对!
“亲民一说,源自孔圣人所编写的《礼记》第四十二篇,意为做学问的人要与百姓亲近,不可脱离大众;而新民一说则是朱子所考证,意为与民维新,相互促进。”
“而要想亲近百姓,就得让利于民,与民维新,而要想与民维新,就得取信于民,亲近百姓……所以说,两种说法都对,只是同一事物的不同面而已!”
杨溥说完,脸上不无得意,好像解决了人生一大难题一样。
“老师,既然我们要让利于民,取信于民,又为何搞特殊,对天下功名在身者免征赋税?如此,岂不是在与民争利,远离百姓吗?”
我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明朝这个不对天下有功名者征税让我很是不解。
他们本就功名在身,要想获取耕地、财富简直轻而易举,却对他们分文不征,反而把压力全压在百姓身上。
如此,岂是正途?
杨溥忽的神色一整,道:“朱祁镇,你这是犯了‘墨家’禽兽学说的错误,不讲仁爱讲兼爱,不分远近亲疏,一昧对待,是为禽兽也!”
“禽兽?”
我他妈都不知道这跟禽兽有什么关系!
“自两宋以来,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互为表里,统御四方,都是‘肉食者’,当然有免除徭役、赋税的权力!”
杨溥侃侃而谈,试图为我灌输天下士大夫作为统治阶级没有纳税的义务这一理念。
而我,身为一个现代人,又岂会被这种愚民思想同化。
“杨老师,照你这么说,那所谓的‘亲民’、‘新民’不都是一句空话!”我沉声道。
杨溥神色一厉,道:“士大夫与民亲近,不与民争利,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统治罢了!难道还真要把读书人变得跟百姓一样,才算是亲民,新民?糊涂!”
话到此时,我知道多说已是无益,不如洗洗睡吧!
“学生知错,多谢老师赐教!”我躬身一礼,随后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甚至都不知道杨溥后来讲的是啥……
“哥哥,走了,杨老师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惊醒了我的思绪,我扭头一看,正是我的弟弟朱祁钰。
我的弟弟长得很文静,要不是这身衣服,会让人以为是女孩子呢!
“行,走吧!今天谁来接你?”我捏了捏他的小脸儿,不由得笑道。
小祁钰脸色一红,嘟着嘴说:“就一个随行的老奴,没有其他人了!”
他的母妃原本只是一个侍女,地位低下,因为生了小朱祁钰才晋升贵妃。因此,对他这个儿子极为宠溺,每天晨课都要过来接他。
而他似乎老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就总躲着吴贵妃。
“哥,我走了!”
小祁钰偷偷瞄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吴贵妃,这才松了口气。
“好,路上慢点!”
“放心吧,太子爷,有老奴照料,保证稳稳当当!”随行老太监回道。
“起轿——”
我目送轿子离开。
“王振,我们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