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判决黎利绞刑,秋后执行,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体面了。
而今天,正是立秋日,黎利已被押赴刑场,只等午时三刻。
大明复收安南,朝野震惊。
数月来,父皇的声威一时无两,天下臣民皆颂其德。
自那以后,父皇踌躇满志,言行举止间也多了一股霸道与强势,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要从黎利受降的第二日说起……
乾清宫一偏殿,父皇和英国公张辅,大明国师天机道长,以及我这个皇太子私处一室。
周围连一个侍候的太监都没有,就连负责记录文案的史官也被摒退了。
显然,这是一个私人会面,谈论的内容不足为外人道。
而我,身为大明储君,又蒙天机道长全力要求,自然也加入了进来。
“二位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权当寻常百姓私聊就是!”
父皇今天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很常见的休闲服,北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所以,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英国公倒是穿了一套武将皮弁服,虽不似往日那般正式,但也不失威仪。
“陛下,那老臣就斗胆坐下了!”英国公说完,随后坐下,显然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辈。
在大明朝,朝臣一般是站着上朝的,除非皇帝亲许,否则你就是八十老翁也得站着!
当然,宫廷宴会除外。
天机道长则是一如既往,穿着他那红色道袍,也不知道是从不换洗,还是一式多套……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一进来就找好地方坐下了,根本就没等父皇“谦虚”。
而我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父皇身前的小墩子上,表现出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自今年开春,我就被父皇要求,每日诵读四书五经,还让大学士杨溥亲自教我……
虽然每日只有一个时辰,但那种枯燥的感觉实在是令我难受!
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名不副实,名义上教人道德,实际上却是教人以道德牟取私利。
就好像现代法律一样,名义上是教人守法,实际上却是教人以法律的手段获得不正当利益。
或许,这些东西最初并不是这样的,但传承至今,早已变味,那些真正教人学好的东西怎有教人牟利来的实在!
当道德不再是自我约束,而是拿来指责别人的工具的时候;当法律不再惩恶扬善,而是用以“和稀泥”的时候,它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大明朝的道德文章就是如此,他们很少要求自己该怎么做,而是一直在强调天下人该如何遵守道德礼法!
一开始就错了啊!
“张叔,你曾四平安南,每一次都耗时多年,而此次黎利势大,远胜往昔,而你却仅用了两年零五个月……”
“更不可思议的是,你仅仅是3000调用了亲卫,虽说有滇、桂两省协助,可也不至于如此迅猛吧!”
父皇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而且言辞间不乏对英国公的赞叹。
英国公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对面的天机道长,道:“此次平叛之功,半数在于我朝天威,半数在于天机道长,而微臣只是一个添头罢了!”
“哦?”父皇眼睛一亮,不由得看向了天机道长,见其毫无表示,却也不恼。
“国师当真是世外之人呐!张叔,就由你细细说来吧!”父皇不再强求,而是将重任交给了英国公。
“是!”
“我等于宣德三年春离京,夏初抵达滇南交界……”
英国公说的很详细,包括大军起止,路线规划,粮草用度,天时地利等等,而父皇也不嫌心烦,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打断一下,发表自己的看法。
直到提到天机道长的手段,父皇才神色一变,整个人都凝重万分。
原来,天机道长一到安南战场,就展现出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他先是摆下一个祭坛,敕令风雨雷电,让安南之地旱的旱,涝的涝,一直到入冬时节。
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安南境内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而英国公则是趁机宣传,说黎利背弃大明,苍天震怒,故此降下灾劫,只为惩戒黎利!
果然,安南军民迅速分裂,尤其是那些流离失所的,更是络绎前来。
他们不要军饷,不要住所,只求给口饭吃!
兵力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等到两军对垒时,天机道长更是以他那神奇的推演妙术,屡次查到对方粮仓……
粮仓数次被毁,不少安南将士都以为明军是天降神人,能掐会算,从心底就怯战了。
再加上粮草短缺,军人战马多饿死,故此,又是一批投降者奔来。
饶是如此,黎利也是誓死抵抗,他亲自带头啃树皮,食野草,对峙明军。
然而,天机道长又是一招散瘟布痘,让安南大军死的死,病的病,再无一丝抵抗之力!
最后,围困黎利父子于蓝山的,竟然是安南自己人!
所以,黎利才仰天怒吼,“我不服!”
是啊,这事儿搁谁身上能服?
打仗不靠将士、粮草、庙算,而是全凭“挂”,他怎么可能会服!
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就有如刀割,我在问自己,为了功德,是否可以泯灭良知?
或许是我心太软,我做不到良知尽丧!
打仗可以,但决不能没有底线,杀人可以,但决不能祸及无辜!
我必须警告天机道长,让他有所收敛才行……
可眼下,这位并没有多大过错的安南国王马上就要死了,我觉得我应该救他!
“莎莎!”我唤醒了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家伙,“有没有办法救救他?”
“他是你什么人?”莎莎问道。
很随意地一问,却让我有些难以应答。
“他……是我不认识的人!”我硬着头皮回道。
“不认识的人?”莎莎略微一怔,“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不该死!”
“你就说,能不能救吧!”我不想跟她扯淡了,因为邢台上的绳子已经开始绷紧了。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