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略微感应了一下,应该距离仁寿宫挺远。
晨钟暮鼓,古时候常用钟鼓来报时,而这鼓声响起,就意味着天已经黑了……
“嗯?”
皇祖母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扰醒了,不由得微皱眉头。
“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皇祖母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尽量清醒。
“启禀太后,晚膳已经准备妥当,是否传膳?”
一道瘦小的身影站在屏风外,躬着身子,略带拘谨地问道。
皇祖母听闻以后不由得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道:“就来一碗清汤面吧!”
瘦小太监正是怀恩,闻令马上就吩咐了下去,而且条理清晰,很有执行力。
“记住了,多放醋,不要放辣子……传膳的时候要用龛盒煨着……”怀恩在外面低声嘱咐着前去传膳的小太监,细致到到了极致,就差手把手教了。
皇祖母听到后也不禁嘴角微翘,暗地里也看重了怀恩几分。
此时,洗漱用的物什都已准备到位,皇祖母也静静地坐在铜镜前任由那些宫女施为。
“怀恩呐!”皇祖母道。
“奴婢在!”怀恩连忙应声,声音略带颤抖,显然是有些怯场。
虽说皇宫中的太监久在政治旋涡里摸爬,没有一个纯良之辈,但是,怀恩仅仅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尽管见识颇多,也难掩其身体上的本质。
“呵呵,不用紧张!你家主子常在哀家身边念叨,说,怀恩这小子,书读的不错,人也是大大的忠心,可就是胆小畏缩,不堪任事!”皇祖母淡淡道,就像是自己人在说家长里短似的,丝毫没有什么避讳。
怀恩神情一怔,随即眼睛微眯,倒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紧接着,皇祖母话锋一转,道:“不过在哀家看来,你不是胆小畏缩,而是谨小慎微,可堪大用!”
“噗通——”
怀恩跪在了地上,全身都在颤抖,嚅嚅道:“太后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幼入宫,深受主子万岁爷和干爹照顾,故此发奋读书,希冀报其万一……然,奴婢生性胆小,除了读书一无是处,做些琐事尚且能够,遇到大事则显局促……太后切不可错爱奴婢,一经任事,则悔之晚矣!”
皇祖母不由得眉头一皱,眼神中流露出丝丝煞气,吓得正在为其盘发的宫女一阵骇然,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哼!”
怀恩连连磕头,碰的地板“铿铿”作响,“太后切莫为奴婢气坏了身子,奴婢这身贱肉可担不起!”
“哀家欲提拔你,你这贱婢却不领情,是不是心中没有我这个太后啊!”皇祖母冷冷道。
“奴婢岂敢!”怀恩连忙解释道:“太后错爱奴婢,乃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敢……然,太后终究是错爱了!奴婢别的不敢说,这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实不敢忝任枢要,以伤太后识人之明!”
“呵呵!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愿,还非要说是替哀家着想!”皇祖母的脸色很不好看,“罢了!既然你不愿为哀家做事,哀家也不为难你,滚吧!”
怀恩死死地扣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皇祖母直恨的牙痒痒,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去钟鼓司好好清醒清醒吧!”
仁寿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也知道,怀恩这是被贬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怀恩的遭遇让一些人心有戚戚,也让一些人心潮澎湃。
毕竟,他的位子空出来了!
……
皇祖母吃完了清汤面,连汤都被她喝得干干净净,看来是很合胃口啊!
“如此清楚哀家的口味,却不肯为我所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皇祖母嘀咕道,隐隐间觉得怀恩有些“不识大体”。
“启禀太后,王太监来了!”之前那个提水壶的,皮肤略黑的小太监来到皇祖母近前,轻声道。
“让他进来!”皇祖母淡淡道,眼神却是流露出异彩。
“太后!奴婢用人不察,恶了太后,请太后责罚!”王瑾一进来就跪在殿门口痛哭流涕,伤心的跟死了儿子一样。
见到这副场景,皇祖母倒是不好严厉下去了。王瑾毕竟跟随她多年,知根知底,见他如此伤心,又怎会再让他受罪。
“过来吧!站那么大老远算怎么回事!”皇祖母撇嘴道。
王瑾倒也不敢忤逆,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一扭一扭的,跟“唐老鸭”似的,模样十分滑稽。
皇祖母也不由得轻笑,随即严肃道:“你倒是培养了个好儿子啊!把他从万安宫调到仁寿宫,你这个当干爹的,花了不少心思吧?”
“太后错怪奴婢了,这是主子的意思!”王瑾回道。
“你是他送过来的,怀恩也是,怎么差距就这么大!”皇祖母轻声喝道。
“怀恩这小子打小就轴,认死理儿,我平常是怎么教都教不过来啊!”王瑾哽咽着说,“您也知道,今儿个接见朝鲜使臣,是主子要带上怀恩那小子的。我当时还纳闷,这小子是出了名的怯场,主子也是知道的,带上他……我不太看好!”
“哦~,哀家倒是有点印象!”
皇祖母和我当时都在屏风后,只听见父皇和群臣商讨国事,其余时间都是在照顾我,没注意到怀恩也是正常。
“你接着说!”皇祖母看王瑾停下来不说了,不耐地催促道。
“是!”
王瑾道:“奴婢是不看好怀恩这小子的,可谁成想,这小子一见到朝鲜使臣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甚至还……对,器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那神态,就往那一站,直唬的朝鲜众人一愣一愣的,连道‘两位公公’,‘两位大人’云云!”
王瑾急得连成语都用上了,眉飞色舞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夸大的成分。
“这么说,怀恩这小子平常都是在装的了!”皇祖母神色一冷,眼神中有异茫闪烁。
“太后误会了,请让奴婢把话说完!”王瑾心中一凛,急忙补充道:“原先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以为怀恩这小子城府极深,连我都给骗过去了!谁成想,就在我俩登上马车的一瞬间,怀恩登的一下就瘫软在地了,浑身抽搐,绝对装不出来!”
“哦~?竟有这等事?”
皇祖母呵呵一笑,顿时雨过天晴,道:“如此看来,这怀恩倒是个极有担当的小家伙,而且心细……哀家调他去钟鼓司,权当是在历练他吧!”
“奴婢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谢过太后!”王瑾笑着回道。
“倒是忘了,这小子还有个好爹呢!”皇祖母意味深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