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虽然暗自嘀咕，但终究是同意了父皇他们的方案，并没有出言制止。
众人有序离场，不到十分钟，大殿就只剩下父皇、皇祖母，以及一些侍候的宫女、太监了。
先是三位朝鲜使臣，再是诸位大臣，最后则是英国公和天机道长……
他俩是一起离开的，勾肩搭背的，显得极为熟络。当然，只是天机道长在一厢情愿。
那些奴婢们则是夹杂在众人中间离开的……
父皇目送众人离开，直至最后一个背影消失不见。
父皇终于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很没形象地斜靠在龙椅上，像是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一样。
“当皇帝可真累人！我是越来越懂得唐后主、宋徽宗这些人了，寄情书画，忘却俗事，倒也不失真性情！可惜～可惜！两者古难全……”
父皇像是突然有感，忍不住感叹道，真情中流露出几许羡慕，羡慕中又带着丝丝悲凉。
皇祖母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像是在对抗着灵魂沉睡带来的后遗症。
直到父皇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话，她才清醒了过来。
“瞻基！”
父皇猛然又坐直了身子……
“当皇帝的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好皇帝！你得让大臣们说话，听听这个，还得听听那个，兼听则明嘛！要是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是舒坦了，可天下读书人就要骂你是独夫了！”
皇祖母谆谆教导，话糙理不糙，告诫父皇要诚心纳谏，就得让群臣说话。
父皇立马解释道：“我也就是发句牢骚，当不得真的！”
看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还真像犯了错孩子在父母面前认错一样。
“哼！你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啥德行，为娘的能不知道？”
听着皇祖母的训斥，父皇愣是不敢开口辩驳一句。
这不是怕，而是尊重！
更何况，皇祖母说的并不差！
“以你的能力，要是把心思都放在治国理政方面，未必不能比肩汉文、宋仁……奈何，你总是放不下那些小玩意儿！玩物丧志啊！”
皇祖母显然是有些气愤，说话的语气都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父皇也意识到了问题，嚅嚅道：“陶冶情操……陶冶情操而已！”
“哼！唐后主陶冶情操，把江山陶没了；宋徽宗陶冶情操，金人就当着他的面凌辱他的妻子、女儿……你要学这些人！”
皇祖母反而更加生气了，有点像农村老媳妇骂街，就差脏字了！
父皇却是不说话了，说多了都是错，还不如不说呢！
就这样，皇祖母又训斥了一会儿，直到自我感觉差不多了，才停止下来。
父皇只是吐了一口气，就觉得压力倍减，神清气爽，世间再无比这更舒爽的了！
“瞻基！”
嗯～？
父皇神色一凛，松下来的情绪立马又紧绷了起来，脸色很是难看，仿佛是在后悔自己“吐早了”一样。
然而，事情与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祁镇这孩子我非常喜欢，今晚就让他跟着我睡吧！”
皇祖母笑着说，脸上写满了慈爱，却不是对着和她的人。
父皇哪有心思关注这些，此刻他正巴不得皇祖母赶紧走呢！
“母后只管带去！”
皇祖母缓缓起身，忽的身形摇晃，摇摇欲坠的样子。
一旁的王瑾早就侍奉在侧了，他身形高大，眼急手快，见状连忙扶住，一把就让皇祖母的身子稳定了下来。
“母后！”
父皇也是连忙起身，直到王瑾扶住皇祖母，他才放松了一点。
“母后感觉如何，可要传奉太医？”父皇来到了屏风后，满脸关切。
皇祖母瞥了父皇一眼，微微一笑，道：“无妨，兴是久坐起身，以至两眼发黑，算不得什么大事，就不要劳烦太医了！”
父皇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母后已是知天命之年，筋骨强度不比从前，凡事还是要多加注意的！王瑾——，你记住，以后照顾太后起居当以缓为要，多用点时间不打紧，安康最重要！还有，太医那边……”
父皇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王瑾听得非常认真，因为大部分条例都是为他专门定制的。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紧记于心！”王瑾躬身回道，双手还扶着皇祖母。
“好了好了，些许小事，弄得我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皇祖母嘴上这么说，却是带着笑意，显然是非常开心的。
父皇也是直笑不语。
“你也要保重身子，别想你的死鬼老爹似的，批起奏章来没日没夜，早早的就去见了先帝！”皇祖母略带凄婉地说道。
父皇也是神情一怔，但很快就收敛了，道：“母后还不了解我吗？最迟亥时，孩儿一准入睡！”
“好好！”
皇祖母不由得“噗嗤”一笑，“就怕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又去杨先生那里……他可不止一次跟我反馈过！”
父皇闹了个大红脸，讪讪不语。
不过，话说，父皇三更半夜还去找杨士奇谈论国事，也真是够可以的哈！
皇祖母走在前面，旁边是王瑾，后面是抱着我的那名宫女，在后面是六位奶娘……
皇祖母缓缓走到了殿陛之下，忽的又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
“哀家看在祁镇的面子上，不会在与那狐……孙妃计较，不过，你也要让他明白，别以为生了个皇长子就可以母凭子贵了，想做皇后，她还差的远呐！”
父皇砸了咂嘴，道：“孙妃其实挺好的，况且……况且她又生了皇长子……”
“嗯？”
皇祖母显然不高兴了。
父皇又能再说什么……
“母后！”
“嗯？”
皇祖母没走几步就又回过了身，静静地看着父皇，等待着他的话语。
“母后，孙妃做不做皇后暂且不论，祁镇做太子，您没有意见吧？”
看着父皇那略显局促的小眼神，皇祖母不禁一笑，道：“我当然没意见，盼了五十年才盼到一个孙子，我能有什么意见？况且，祁镇天生不凡，将来绝对是一代明君！”
父皇的脸上终于是多了一份释然……
“母后慢走！”
直至目送着我们离开，父皇才伸了个懒腰，“批奏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