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殿内,弥漫着的恐怖气息已然消散,众亲卫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压力了,全都停止抵抗,转而注意力集中到殿门口的张懋身上。
他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如纸,他的气息已经衰弱到近乎不存,但他却不曾放弃,仿佛机械一般,抵御着一道又一道劈斩而来的黑色气刃。
那黑色气刃像是经过周密的计算一样,每一次,每一道都能刚好打在他防御空虚的位置,而又恰如其分地控制了速度和力道,不至于让他反应不过来或者损耗过大。
而张懋本人则是陷入了一种忘我之境,只见他汗出如浆却面露疯狂,气息萎靡却战意高昂。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痛快,即身体痛苦,精神快乐!
“停手吧!时间差不多了!”张辅淡淡道,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不错,过犹不及,凡事都讲究个度!”天机道长笑呵呵地说道,旋即收起拂尘,斜放在肩上,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张辅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殿门口的范太监,略微有些客气,道:“范太监有礼,还请范太监告知陛下,天机道长已然束手,皇长子安然无恙!”
太监一词早先应该是对地位高达一定程度的阉人的称呼,而且有监督、监管的职责,并不是后来的带有轻蔑性质的称呼。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差,与我前面提到的“中医庸医”称呼的演变只怕差不多。
我们总是喜欢“夸人”,恨不得将所有赞美之词都附加于所夸对象的身上,以至于很多明明“不达标的人”却获得了远超自身的“荣誉”。而当这种“不达标的人”成为了该赞美之词的主流时,赞美将变为嘲讽!
范太监连忙弯身还礼,依然抱着我,道:“国公爷见谅,小主子在怀,请恕奴婢不能全礼!”
张辅连连摆手,道:“无妨!范太监还是早些出去的好,莫要陛下等急了!”
范太监回道:“是,奴婢这就告退!”
我不由得好奇,这是我认识的范太监吗?
之前和那些文官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恭敬,连鸟都不鸟,甚至还敢当面呵斥文官,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被父皇惩罚了一下而已。
现在呢!居然对英国公如此客气,还自称奴婢,甭管他心里咋想的,单是这态度就大不一样!
我正思索着,范太监就已经一步跨出,将我带出了乾清宫。
微微的寒气袭来,让我顿感清爽,终于好受一些了。
范太监怀里的味道实在太冲,真不是我能受得了的,而这些微寒气,就像是烂泥沟里的一道清流,暂时缓解了我的苦楚。
可能是定神珠助我融合了肉身的效果吧?让我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增强,纵使三九时节,大雪纷飞,北风呼啸,也只是让我有点凉意而已!
一出殿门,范太监就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小主子,咱家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哈哈!”
范太监很是喜悦,虽然这任务在我看来是多此一举,但我的确是由他“救”出来的,这个大功只怕是跑不了了!
自娱自乐了一会儿,范太监就卯足了劲儿,朝着前方大喊:“藩邦道人束手,皇长子无恙!”
霎时间,声震天穹,整个紫禁城都回荡着范太监的声音,久久不能衰减!
消息一经传开,乾清宫内外登时人声鼎沸,响声如雷,震得乾清宫房顶上的积雪都簌簌滑落,险些砸到附近的锦衣卫。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竭力高呼“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主子万岁!”
亢奋总是让人无所忌惮,如果说之前的议论算是偷偷摸摸,现在则是光明正大!
“看到没有,小小藩邦道人算什么,也敢在我大明猖獗,还不是翻手可灭!”
“不错!英国公无愧是我大明柱石,擒贼道,保小主子,劳苦功高!”
“我看不然,咱宫里的人也不差啊!”
“是啊,且不说刘指挥使等人的护殿之功,单是咱范老公啊!我听说,正是他老人家献计,小主子才能安然无恙地从贼道手里逃脱!”
“是吗?我咋不敢相信呢?咱们这些人……”
“你小子就是怂!咱宫里的人怎么了?前朝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老公不说,单是本朝的像郑和郑老公、王景弘王老公、侯显侯老公,他们哪一个比那些外臣差!”
“没错!咱宫里的人不孬!”
“现如今,主子万岁爷看得起咱们,在宫里头设置了内书堂,还让陈大教谕教咱们读圣贤书,这里头的道道,你们可明白?”
“哥哥的意思……”
“嘘!你们明白就好!”
此人正是王振,看这样子,他这是要拉帮结伙的节奏啊!
不过,此番也的确让他收获了一批迷弟,或者说迷太监,或许就是他以后把持朝政的助力吧!
至于那些宫女们则是跟着其他人一通吆喝,议论的也多是一些关于男人的事,没什么见地,毕竟宫女是没有内书堂可上的!
这时,范太监已经抱着我来到了父皇身边,“咵”的一下,跪在了雪地上,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哽咽着说:“主子,奴婢终于不负所托,迎回了小主子!”
“范太监快快请起!”皇祖母抢过来说道:“哀家的孙儿怎么样了!可有损伤?”
范太监看了一眼父皇,得到同意后才起身回道:“太后宽心,小主子安然无恙,而且那哭声也没有啦!”
“哎呀!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佛祖保佑,我的好孙儿终于脱离苦海了!”皇祖母喜极而泣,神情间尽是喜悦。
范太监也很识趣地将我呈给了皇祖母,紧接着就是一通严严实实的包裹,把我包得像个大粽子似的,生怕被冻到哪怕是一丁点!
可能是皇祖母认为外面不比车辇,因此做的全面了一些。
不过,我如今体质大增,颇有些冷暖不禁的味道,又怎会怕冷呢?
而范太监则是径自站到了父皇身侧,主动向其汇报工作。
毫无意外的,范太监又一次祭起了他的气墙,显然是不想让外人听到。
而群臣则是神色不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特务头子,他们好像都不敢当面指责范太监,而刘勉却不在此列?难道说东厂比锦衣卫更可怕?以至于群臣缄默!
在我的印象中,东厂和锦衣卫同为大明两大特务机构,二者似乎都有强绝一时的人物涌现,说不好孰强孰弱。比如东厂的王振、刘瑾、魏忠贤这些大太监在位时,就是东厂强;而纪纲、陆炳在位时,则是锦衣卫更强。
咦!
我的身体自从和灵魂融合后,精神感知力似乎更强了……
之前,在听范太监汇报工作时,纵使近距离下也只能迷迷糊糊感应到一些信息。而今,在这数步之遥的情况下,我居然可以讲他们的谈话听到清清楚楚!
范太监的气墙对我来说已然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