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瘦高道士的犯驾之举,父皇并没有怪罪,反而表露出了招揽之意,身为人君,此举可谓是宽容之至。
然而,瘦高道士非但不领情,反而言辞狂悖,不敬天子,纵然身为出家人,了却凡尘事,也有些说不过去。
永乐年间,朝鲜就派遣使臣前来,以高句丽后人自居,欲收复东北领土。可是,却被永乐皇帝明令禁止,且断绝了其朝贡之权,直至仁宗当政。
今日,瘦高道士则是明确指出,自己不是朝鲜人,而是高句丽人,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是否有觊觎大明东北领土之心?
毕竟历史上的高句丽可是雄亘在东北地区强大政权,国土面积绝非今日的朝鲜可比!
这也就怪不得群臣神经敏感,呵斥其非了。
然而,能喊出明宣宗的人,又岂是常人,更何况他自恃武力,又岂会被一个老头子唬住。
瘦高道士怒道:“好你个老小子,竟敢辱骂道爷!讨打!”
只见他怒目圆睁,浑身散发出无边戾气,左手拂尘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打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范太监连忙扑将过来,想把杨溥救走。然而,瘦高道士何等身手?在其动身的一刹那,拂尘已至杨溥面门。范太监无奈一叹,颇有些鞭长莫及之感。
其余侍卫更是不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突然看见瘦高道士暴起伤人,想要制止,却已然不及。
要知道,他们可是大明锦衣卫,承担着守护宫廷的重任,如果真让藩邦道士在他们面前逞凶,那锦衣卫的颜面何在?大明的颜面何在?
没办法,救不救是是态度问题,救不救得了是能力问题,现在能力方面略有不及的情况下,态度方面就显得愈发重要了!
不约而同,十数名锦衣卫大喝一声——“住手”,然后齐齐挥刀,砍向瘦高道士……
三位朝鲜使臣就更别提了,他们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在场众人。
只见朝鲜正使手中的使节簌簌而动,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一胖一瘦两位副使更是连头也不敢抬,浑身直冒冷汗,红色的衣襟都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然而,就在拂尘贴近杨溥的一刹那,却突然止住,仿若时间静止一般,定在了那里。
动如雷霆,不动如山,不管是动手还是停手,事先都没有一点征兆,让人猝不及防!
瘦高道士呵呵一笑,很随意地说道:“老小子倒是条汉子,道爷我就放你一马!”
如此一幕,倒像是瘦高道士得理且饶人,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哼!”
杨溥丝毫不惧,纵使面临着生命危险,也敢怒视其人。
或许这就是文人气节吧!虽然不好理解,但值得尊重!
杨溥的脸色略显苍白,他虽然不怕,可还是承受了瘦高道士的恐怖威压,耗费些体力在所难免!
杨荣走了过去,扶着略显乏力的杨溥,沉声道:“藩邦道士,不要以为自恃武力就可以在我大明胡作非为!须知,我大明带甲数百万,天威不可犯,若有不肖,身死国灭也未可知!”
杨荣虽然不会武功,但其身上自有一股浩然之气,让人高山仰止,难以企及。
瘦高道士闻言又是一怒,但随即收敛,咕哝道:“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用,道爷岂会纵容尔等!”
有什么用?我的内心登时警觉。而且,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是在看着我……
“藩邦道人,朕念在你是化外之人,不计较你的大不敬之罪,还有意招揽,欲以国士待之!可你不思君恩,狂言在前,又逞凶在后,为何如此啊?是你不识好歹?还是那李裪夜郎自大,欲自绝于我大明乎?”
父皇显然是生气了,怒视瘦高道士,直斥其非。
其身上自有一股帝王之气,威严莫逆,一般人根本无法直视。
而瘦高道士却是丝毫不怵,回怼道:“似你这般毫无功德之人,我见了就烦!莫惹我!”
功德!
我的内心突的一跳,我敢肯定了,这家伙一定是重生者!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嚣张,就算是看不惯封建皇帝,也不至于如此吧?
“放肆!藩邦贼道竟敢胡言乱语!”
“混账!……”
霎时间,群臣激愤,纷纷怒斥瘦高道士。
主辱臣死,瘦高道士当面诽谤皇帝毫无功德,无异于挑衅皇权!而且,对方身为外邦人,就更有一种侮辱国家颜面的味道在里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皇咬着牙道:“你说朕毫无功德?自朕即位以来,沿用仁宗之政,轻遥薄赋,与民休息,天下兵戈不兴,国力得以复苏;自朕即位以来,疏运河、兴科举,百姓得以经济,士子晋升有望……你说朕毫无功德!”
呃……如果按照地府的那一套功德标准的话,父皇这种守成之君的确是毫无功德!
但身为皇帝,帝国最高掌权者,如果一心只为“功德”,而置天下臣民利益于不顾,那样就算是有功德了吗?
只见父皇的额头直冒黑线,呼着粗气,胡须微微开叉,眼神阴沉的可怕,死死地盯着瘦高道士。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雷霆只在瞬息间,故此选择了沉默,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瘦高道士则是哂笑不语,丝毫不露惧色,仿佛是在看戏一般。
朝鲜正使又惊又怒,双手不断地摩挲着使节杆子,眼珠子不停地乱转,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大明皇帝陛下,外臣有事启奏!”
朝鲜正使再也不能忍耐了,如果事情照此发展下去,小小朝鲜断然是无法承受的。
只见他以头触地,姿态极为恭谨,就像是寻常臣子请命一般。
两位副使也有样学样,匍匐在地,恳请父皇允准。
朝鲜正使心急,顾不得父皇应允,接着道:“天机道长并非我朝鲜人,不能代表我朝鲜臣民的意志啊!望大明皇帝陛下明鉴!”
再次强调瘦高道士不是朝鲜人,而且是朝鲜正使亲口承认,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父皇猛然转过身来,怒气兀自未消,没有立刻给予答复,三位朝鲜使臣顿时惊恐,一时间也不敢多做解释。
杨士奇淡淡道:“尔等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