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起了大雪,不多久就把紫禁城变了个样,通体雪白,仿佛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北风呼呼,飞雪簌簌,给原本就寒冷的三九天又增添了几分萧瑟。
然而,坐在轿子里的我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看着那两个近在咫尺、散发着微弱火光的小暖炉,甚至还有点小热。
不止如此,还在万安宫的时候,我就被皇祖母包裹的严严实实,并且被其搂在大氅中,一出来就抱着我进了轿子里,根本就没有遭受风寒的机会。
“希律律!”
八匹大马均匀的分配在两辆车轿前面,其体型高大,腿长臀翘,遍体雪白,光滑的有如锦缎一样。
纵使天气寒冷,马嘴里不时冒出阵阵白气,也没有让它们抵挡不住,显然是极其耐寒的品种。
父皇所乘的车轿很是高大,有四五米高,约三米宽,通体为红色基调。车辕更是有六七米长,上镀金色龙头、龙尾,中间以龙鳞叶装订,极为奢华。
外部尚且如此,其内装饰更是不敢相信……
皇祖母的车轿则略显小巧,但也有一层楼那么高,整体亦为红色基调。车辕五六米长,上镀金色凤头凤尾,中间以凤翎叶装订,看起来颇为华丽。
轿内约两米高,配备有四根红色柱子,看起来很结实;前左右各有门户一个,高约一米五,宽七八十公分,方便进出。
内部设有小床,屏风,案子等设施,功能俱全,俨然就是古代的房车。
透过纱帘,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父皇的身上早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大氅子,那是老太监金英为他准备的,看着就暖和,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见群臣身上依然略显单薄,脸色冻的发紫,牙齿不停地碰撞,一个劲儿地跺脚搓手,以此抵御严寒。
更有甚者,如夏元吉、黄淮等一帮身子不好的,更是被动的清鼻横流,浑身颤抖。
父皇连忙褪下大氅,将其披在了夏元吉身上,吓得老臣连连推脱,欲罢不能。
父皇道:“金英,可有多余的大氅,分赐群臣?”
金英颤声道:“回主子,有是有,就是不多!”
“都取来!”
“喏!”
很快,五件黑色大氅子就分派到了群臣手里。当然,少不了一番推让,最后,按照年龄原则、身体原则,将大氅子优先分给年龄稍长、身体略差的老臣。夏元吉、黄淮、杨荣赫然在列。
“风雪无情,岁月亦无情。众卿年事已高,朕实不忍诸位随朕奔波劳累,然,国事当前,不可不用也……
令,夏元吉、黄淮、杨士奇、杨荣、杨溥、张瑛六人随朕赴乾清宫,其余诸卿可免除奔劳之苦,回家歇息。”
父皇可能是感受到了天气的寒冷,又看到了群臣的老迈,因不忍老臣劳累,故此只挑了一部分人前往乾清宫开会,倒也是个体察臣工的好皇帝。
“陛下仁爱,微臣感激涕零,然,为人臣子当思报效君恩,岂可因外物而动摇!望陛下准臣之请,收回成命!”
一位略显年轻的大臣说道,只见他脸颊僵红,嘴里冒着白气,隐隐还能听见上下牙齿的打磨声,显然是在强自支撑。
更有一些老臣脸色发青,涕泗横流,但依然不服输,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于心不忍,沉声道:“朕意已决,众卿无需多言!”
“王振,责令司设监预备车轿,送众卿出宫!另外,再多筹备几件大氅子来!”
王振喜不自禁,赶紧称“喏”,然后迅速离去,险些摔了一跤。
父皇似乎是有意提拔王振,将这与群臣交好的机会点给了他。
唉,看来这个史上臭名昭著的太监距离权力中心又进了一步。
吩咐过后,事情似乎并没有结束,只见父皇环视众太监一眼,随后将目光定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十一二岁的样子,非常瘦小。
“怀恩,你去趟尚膳监,让他们预备膳食,朕要宴请群臣!”
怀恩明显一怔,还是一旁的王瑾提醒道:“混账小子,还不谢恩!”他才反应过来,谢恩离去。
“别一副嫉恨的样子,以你的机灵劲儿,但凡用功读书,未尝不会得到主子的赏识!”王瑾低声道。
“是!儿子多谢干爹提点!”神色不善的小太监迅速收敛了情绪,恭恭敬敬地回道。
只见他胖乎乎的,笑得时候总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非常具有喜感。
但是听他的声音,我判断出,他就是之前被称为吉祥的太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家伙,绝非好人!
默默的,我把这家伙与王振画上了等号,列为不可用的之人。
父皇道:“午时将至,众卿可随朕同乘大辂!”
“陛下不可,自古君臣有别,臣子岂可与君同乘!”大胡子杨溥急忙劝道。
“大辂乃帝王专属,臣子万不敢僭越!”小个子张瑛亦劝道。
紧接着,六位被准许随驾的大臣纷纷出言制止,声称绝不敢乘大辂。
父皇道:“凡事可从权,今雨雪纷飞,道路难行,众卿不随朕同去,是欲陷朕于无德之君乎?”
杨士奇道:“陛下体察臣工,乃臣等之福,然,君臣之礼不可废!臣请陛下视臣等与七臣同,令司设监再备车轿,即可!”
杨溥应声道:“士奇所言甚是,臣附议!”
紧接着,剩余几位大臣也出言响应,纷纷赞同杨士奇的提议。
父皇流露出无奈之色,随即说道:“曹吉祥,找到王振,让他再调车轿!”
曹吉祥喜从中来,连忙应喏,一路小跑而去,路上还跌了一跤,但丝毫不在意。
……
可能是大雪铺地,道路光滑,马车因此而行走地极慢。
二十分钟过去了,似乎也没走多远……
皇祖母私下无聊,时不时地逗弄于我,时而捏捏我的鼻子,时而拨弄我的嘴唇……甚至还做出一些鬼脸,看起来颇为滑稽,全然没有了一国皇太后应有的威仪。
我知道,皇祖母是想哄我开心,是想让我停止哭泣……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唉,我可怜的孙儿啊!明明眉眼间都是笑意,可就是哭个不停,定是被那妖邪上了身!”皇祖母嘀咕道,神色极为凄婉,仿佛预见了大恐怖。
“都怪你娘那个狐媚子!不,不对,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你娘……”皇祖母的心似乎乱了,开启了遇事就怪儿媳妇的模式,甚至都有些口不择言。
什么叫做不是我娘!我只听说过爹不是爹,还从未听过娘不是娘!
而皇祖母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母后的不是,当然,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让父皇专宠她一人,冷落皇后这样的邀宠之事;恃宠而骄,目无尊长的无礼之事;勾引父皇,让其玩物丧志等等。
说实话,我从来不认为一个皇帝能被美人所左右,无论这个皇帝是好是坏!
历史上的商纣、周幽,皆为亡国之君,皆因美人亡国。而事实上,把亡国之罪归咎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人身上,其本身就不妥当,亡国,首先要有亡国的能力!
可能是出于君臣父子的传统观念,后世之人不能直言君过,于是就要想方设法的找“替罪羊”。而外表光鲜亮丽,本身又无权无势的美人就成了最佳选择!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连陆游在批判当权者甘当亡国奴时,也要隐晦的借用“商女”的名头,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在古代,美人往往只是权力的工具,除非能登上权力巅峰!
约莫一个小时后,两队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随即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太后,乾清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