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这么快就稳定了心态，如果把你放到修道世界，说不定有机会成为我辈中人。”崔府君对我不吝赞美，旋即又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你的功德不够，达不到转生修道世界的条件，还得在凡俗界争渡。”
忽的，崔府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浓眉上掀，道：“如果你帮我完成了此项试验，那将是一件大功德，说不定直接就能达到标准，届时位列仙班也未可知啊！”
“位列仙班嘛？没兴趣！”我撇了撇嘴。
这分明就是地府版的画大饼，作为21世纪的我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拿捏，非得逼他拿出实质性的条件不可。
而且，功德是什么东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可不认为自己救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善事。
崔府君脸色一紧，随即又展开，笑道：“事实上，你的理想与我的要求并不冲突，相反还很和谐。”我心头微震，强自压下不良情感，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而崔府君仿佛并不在意，缓缓走向桌案旁，拍了拍上面的电脑，似笑非笑道：“我已经通过生死簿看尽了你的一生，你的专业、学识都令我满意，否则，我又怎会选择你作为我的实验对象。”
“这玩意儿是生死簿！”我有些不敢相信，倒是墙上的那些文书更像一些。
崔府君捻着八字胡，笑道：“你不必惊讶，生死簿其实就是我们地府的数据库，用来查看万千世界的工具而已！它可以是任何形态，只不过眼下的这种形式更方便查阅罢了……”
说完，他将桌案上的电脑变换成书本的模样，忽尔又变成竹简、手表，甚至是板砖……
呃……
这也太另类了吧！好歹也是让阳间人谈虎色变的存在，居然被其拿在手中随意揉捏，毫无敬畏之心。
我摸了摸鼻子，掩饰内心的尴尬，又连忙岔开话题，道：“不知府君所说的功德是怎么回事，我又有何功德，值得府君专门找我合作。”
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抵制“实验数据”这种说法的，因此在口头上称之为合作。
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这随意一问，居然让崔府君的脸上登时凝重起来，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复杂之色，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一瞬间，崔府君的脸上就闪过了数种表情，忽尔眉头紧蹙，忽尔嘴唇紧抿……直到重新恢复淡定，才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没有功德！”
“没有功德？”我轻声咕哝一句，随即释然。
也对，自从我三岁上幼儿园以后，其后历经九年义务教育，四年大学生涯，五年硕博连读，最后就职于国家兵器科学研究院，从事极限单兵计划……至死，我都没怎么接触过社会，更没有谈过女朋友，说好听点是科学家，不好听的就是“书呆子”，哪有机会做什么善事？
如果硬要说有，那也只是在汶川地震时和救助白血病儿童时，捐过一些善款。
至于社交技能，那都是从事工作以后现学现卖的，没办法，资源掌握在高层手中，搞科研也得懂社交，夤缘附会必不可少。
按照我的想法，功德就应该是善有善报量化形式，做多少善事，得多少功德。
然而，崔府君的神色却告诉我，是我想当然了，功德不等于善举，或不仅仅止于善举。
崔府君踱步过来，沉声道：“事实上，我选你来做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按照地府的规则，除了我们安排的特殊人员，转世投胎者必须喝下孟婆汤，消除前世记忆，而后才能进入试验场。而且对于这些特殊人员的指派也是有严格要求的，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就是功德，而你……”崔府君摇了摇头，道：“没有！”
“功德不因善恶而区分，不是你做了多少善事就会有多少功德，也不是你做了多少恶事就会与其有损。它的衡量标准取决于你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创造实验数据，也就是你们的历史！我们通过这些实验数据的价值来计算你们的功德，来决定你们的生活……功德越大权益越大，无功无德者，就只能再堕轮回！”
“也许你会认为这就是你们那个世界的英雄史观，个人价值大于一切，只需要做个时代的弄潮儿就可以获取功德的话，那我要告诉你的是，错了，大错特错！”崔府君似乎有些激动，在我面前踱来踱去，道：“看看你们的历史，自秦皇创世以来，除了唐太宗等极少数的人物外，剩下的朝代不都是在模仿前人，上演着三百年一循环的历史怪象，跟卡bug了似的！像这类人，不仅毫无功德，反而罪孽深重，已不是简简单单的轮回之苦所能惩处的！”
突然，我第一次以鬼魂之躯感受到一股刺骨冷意，冻的我直打哆嗦，直到崔府君神色稍缓，我才渐渐复原。
秦皇汉武固然是风流人物，唐宗宋祖也是当世豪雄，可纵是如此，也不能因此而否认了历代守成之君的功绩吧！
要知道，对于劳苦大众来说，兴，百姓付出汗水，亡，百姓牺牲血肉，国君的不作为，不折腾，反而才是他们的福音。
我沉思良久，才渐渐有了一个答案，心中无奈一叹。
他们这些俯视众生的人，或许会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怜悯世人，或许会为了自我标榜而歌颂生命，但，他们终究是高人一等，骨子里充满了对众生的蔑视。
也许，他们会解释说，人世间不过是一场经历罢了，阴间才是众生的归宿，只有无功无德者才会轮回转世，受苦受难也是罪有应得。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功德大小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此刻，我对地府的敬畏已然变质，七分敬意赫然变成三分，冷冷道：“既然我也没有功德，那你为什么还要我重生？”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鬼神说话，在表达自己的愤懑的同时，心中难免揣揣。
不料，崔府君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巨龙不会在意蝼蚁的怒吼，微笑道：“因为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