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的人在半小时后赶到水梁村,从元酒和长乘手中接管了现场。
长乘与元酒带着几个要犯,与数百具妖族尸体标本和妖鬼,回到了周马市特管分局。
两人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点面熟的男人。
元酒从对方身边路过,走远后才小声说道:“那个男人好像是我们之前去长林山,在西平村见到的被狂化人袭击的那个村民吧?叫什么来着?”
长乘瞥了她一眼,提醒道:“柴进涛。”
元酒拳头砸在掌心,点了点道:“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是个画家,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颇有些名堂,看着好像也有阵法的痕迹。”
“你说他是不是和我们接连遇到的阵法有关?”
长乘深思熟虑后,方道:“不太像,我看过他画的那些画,二者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这人画中阵法要更新派一些。”
“实力也远比不上我们遇到的这几处。”
“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布置尸棺阵或者长林山隐匿阵。”
元酒回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奇怪道:“他受伤后不是一直在医院吗?这会儿跑特管局来做什么?”
长乘推开了姑获办公室的门,两人没再分神关注此事,与正在处理公务的姑获说起了今天下午的收获。
对方先联系了其他部门撤销了对几个逃犯的缉捕,叫了人进来将几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拎去看守所。
解决完要紧事后,接下来要讲的话题就很沉重了。
长乘将几具尸体放出来,先给姑获看了一眼,才告诉她尸体的数量。
姑获站在桌子后面呆怔了许久,回神后克制不住地骂道:“这群畜生!”
长乘将几具尸体收起来,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妖族的尸身?”
姑获沉默良久:“这件事影响太大了,我得跟上面汇报一下。”
元酒和长乘离开办公室,给姑获更多时间去汇报处理。
他们俩一站一靠在走廊里,听着隔壁办公室内的谈话。
……
燕湖正在接待柴进涛,对方拿出了身份证件,还有一份沾血的捉妖师证书。
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证件,燕湖眉头皱了皱,抬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柴进涛眉眼,眼底流露出震惊与难以置信。
证件上的照片与柴进涛本人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名字却截然不同。
“我原来的名字叫薛成涛,包曲市捉妖薛家。”
“你的脸?”
“做了手术。”薛成涛平静地解释道,“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做DNA鉴定。”
燕湖放下证件,又拿起桌上的捉妖师证书:“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据我们调查到消息……你应该已经,死了。”
虽然没找到尸体,但是负责追踪的人发现了他的血,失血量非常大,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至少发现了七八只很凶残的妖族痕迹。
他们本来以为尸体可能已经被嫉恨薛家的妖族给毁坏,薛成涛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包曲市特管分局也就没有再投入人力物力继续追查。
但因没有尸体就无法结案,只得将薛成涛列为失踪人口。
不过当初薛家灭门案处理的过于潦草,他们复查案情时,发现当初追查薛家幸存者时,一些人可能趁此机会公报私仇。
如今邓家和郑家相继落网,当年薛家灭门案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当局已经决定要重启薛家灭门惨案的调查问责。
当初参与薛家案的执法人员,将会接受特管局内务部门的盘问与审查。
包曲市特管分局接下来将会重新洗牌。
薛成涛身体站的笔直,神色坚毅道:“我大哥和我嫂子,他们拼上命护着我逃走,我薛家那么多条人命不明不白地就没了,我薛氏捉妖一族数百年清誉,也因莫须有的罪名千夫所指。”
“沉冤莫雪,岂敢身死!”
燕湖将他的捉妖师证件还给他,歉疚道:“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我代表周马市特管分局向你们薛氏一族致歉。”
薛成涛拿回证件,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这事与你们无关,该道歉的也不是你们。”
薛家在包曲市,特管局基本都是按照辖区划分,周马市的特管分局根本无法插手包曲市案件。
“我是今天上午听说你们重启调查,所以才赶过来的。”薛成涛说。
燕湖:“薛氏案肯定会重启调查,因为嫌犯在周马市范围内,所以这次由我们分局主导调查。”
“邓家和郑家犯的案子太多了,这是个大案,所以我们要从头查起,此案目前进度我们暂时无法透露。”
薛成涛皱眉道:“我是此案的受害者,不能知道吗?”
“暂时不行,你来也看到了,我们局里今天很乱,人手根本不够用。”
“不止你们的案子要查,还有今天早上的化工厂爆炸案也与邓家有关,邓家在逃的还有几个人,我们首要肯定是要将他们先抓回来,所以请你耐心等待,我们后面会通知你的。”
薛成涛还想说什么,燕湖忽然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你说。”
“你为什么会躲在西平村?”不是他太疑心,而是这件事似乎太巧合了。
薛成涛化名成柴进涛,以避世画家的身份躲在西平村几年。
而邓家设在长林山的实验室,与西平村很近。
薛成涛还是后来的狂化试验品受害者。
燕湖垂眸看着他手中的证件照,薛成涛是官方确认的二级捉妖师,狂化人虽然有强大的力量与速度,但他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被打伤?
薛成涛沉吟了片刻,如实说道:“你们在西平村询问我的时候,我说了谎。”
“我之前并不知道邓家在长林山有实验室,但薛家灭门后,我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偷偷回到了包曲市,发现家中所有的捉妖秘术,还有一些捉妖宝物,全都下落不明。我观察过包曲市特管局一些调查员的执行任务,发现他们并没有用过薛家的东西,反倒是偶然发现邓家学会了我族中的秘术。”
“所以,我怀疑从头到尾和邓家有关,所以就来了周马市,住在西平村比较外围的房子里。”
“我平时不怎么和村子里的人打交道,因为以避世画家名义住在这里,所以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独处,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调查邓家的事情。但是邓家的人……很敏锐,我试探过一两次后,就发现他们好像确认我还活着,在四处搜寻我的下落,所以我只能回到西平村躲起来。”
“没想到他们把一个实验室也设在了长林山。”
“村里闹出鼠妖传闻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应该不是妖,那段时间我每天在村子周围晃悠,如果真的有鼠妖,我必然能够发现。”
“发现孩子和那几个驴友尸体后,我基本上就确认了,应该是和几年前我们薛家遇到的事情有关,确实有人利用妖族在做实验,但真正做实验的另有其人。”
在特管局派人过来时,他其实并不慌张,他的脸做过微调,年纪也再往上涨,变化其实还是很大的。
而且案子已经过去七八年之久,周马市分局的人也不是当年与案人员,所以他不怕露出破绽。
确认了长林山有个试验点后,他就开始在山里找邓家的实验室。
刚巧,他找到了试图逃跑的狂化人,偷偷帮了那个狂化的驴友一把,让他得以逃到西平村。
将负责看守试验品的人引到他住的地方,躲在暗处设下陷阱。
他本想利用自己的所学将对方拿下,但是没成功。
他的院子被弄得一团乱,因为他依旧是旧案中的失踪人口,只能伪造伤势,以受害者柴进涛的身份出现在特管局调查员的面前。
……
燕湖还是有些疑虑,但是薛成涛的解释确实解决了他之前的一些疑惑。
只是……
燕湖凝视了他片刻,没有再说什么,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将人送出了特管分局。
回来的时候,刚好看着元酒和长乘站在走廊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元酒忽然说道:“你刚刚送出去那个人,他说的话你最好不要全信,一半真一半假。”
燕湖不解道:“为什么?”
“你想过他是怎么伪造伤口的没有?”
元酒让长乘背过身去,抬手在长乘肩背和后腰处指了指。
“我当初验过他的伤,大部分伤在背后。”
燕湖抬手往自己身后试了试:“还是可以抓到的。”
“但是自己下手,伤势肯定与别人伤得不一样。”
“正反手问题。”元酒让长乘的手试给燕湖看,“自己的手,左手从腰腹侧伸向后背,尾指在上,拇指在下;右手也一样。”
“但如果是被人袭击……”元酒将右手伸向长乘背后,比划给燕湖看,“我这样造成的伤口,拇指在上,尾指在下。”
“还有一点,伤势深浅。”
元酒仔细说道:“自己动手,比较常见的是前半段伤口浅,中间伤口深。”
“被人弄伤,前半段伤口更深,后半段要浅一些。”
“因为突然被袭击的力道,和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后下手力道,绝对是不一样。”
“想要自己模仿被人伤到背后,其实蛮难的。”
“他背后伤口更符合被伤,而不是他自己弄得。”
元酒指了指门口方向:“薛成涛他至少在伤势问题上,从来就没说真话。”
燕湖不太懂:“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上说假话有什么意义?”
元酒眸色微沉:“这个你去审审邓沛青,我估计她能给你一个答案。”
燕湖不懂元酒在卖什么关子。
但他还是跑去了审讯室。
长乘转身望着元酒,无奈道:“你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薛成涛很有可能杀了那个狂化人。”
元酒摇着头,困惑道:“我其实也有点没想通,对付那个狂化人,以他的能耐当是不在话下,可他为什么会被弄伤?”
“就算真是一时大意,他也完全没必要在这个细节上说谎。”
“如果他真杀了那个狂化人,邓沛青他们当是为什么没留下来搜查谁动的手?我其实想不太明白。”
长乘看着她褶皱的眉头,淡淡道:“你又怎知他们没有去搜查谁动的手?”
……
邓沛青没想到燕湖会专门来问他那个狂化试验品的事情。
但最重要的案子都交代了,这点小事她当然不介意再回顾一遍。
她和郑充当时循着痕迹追踪逃出去的狂化人,直接从后山进了西平村,在一个院子里找到目标。
“那个狂化的人,他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动不了。”
燕湖拧眉道:“院子里只有那个狂化人吗?”
“只有他,地上还有一些血迹,但分不清是谁的。”邓沛青双手戴着镣铐,压在身前的挡板上,“从当时的现场看, 我们就知道那个院子肯定有一个身手不错的人,但当时你们在长林山的布防对我们来说很麻烦,如果不是为了拆掉那个狂化人臼齿里的微型监控器,我们根本不会追出去,可能直接就放弃了这个试验品。”
“郑充当时进屋搜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线索,还险些被一个阵法套住。”
“不过郑家分了不少薛家的好东西,所以那个阵法没能伤到他,花了些功夫退出来后,我们就收到消息,你们有两个很厉害的调查员就在山里,所以我们不敢多耽搁,没有细查就带着那个狂化人离开了。”
“回去路上,那个狂化人就因为伤势过重死了。”
邓沛青好奇道:“你们找到了那个把狂化人弄死的家伙了?”
燕湖没给她答案,又问道:“薛成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吧,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失踪很多年了。”
“当年我在特管分局的时候,包曲市特管分局的人觉得他被一些仇恨薛家的妖族分尸了,但最终因为没有找到尸块,所以没法儿结案,就给他上报了失踪。”
邓沛青往后靠在椅背上:“不过邓家的人很奇怪,一直坚信他还活着。”
“至于为什么,等你们抓到邓祺绍,自然而然就知道原因了。”
邓沛青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猜到燕湖为什么会这么问,只好奇道:“所以,薛成涛出现了,在西平村把狂化人弄死的,就是他?”
燕湖脸一横,语气挺臭:“好好待着,反省一下你这糟糕的人生吧。”
……
薛成涛杀了狂化人这件事,燕湖还是跟姑获说了。
姑获拧眉道:“这事儿暂时不好定案,最麻烦就是死无对证,而且就算有证据证明是他杀的那个人,他也完全可以用防卫过当辩护。其一是狂化人危险程度本身就很高,在剧烈冲突情况下,他以自身安全为要,在对峙冲突中失手重伤对方,致使其失血过多身亡,很难去界定他是否故意为之。”
“这件事他占理,尤其是他背后的伤,如果真是元酒说的那般,那就对他更有利了。”
“属于是正当防卫。”
燕湖:“可是他刚刚却说是自己弄的。”
姑获:“应该是不想牵扯到命案里,他还想为薛家沉冤昭雪,现在搅和进一宗命案里,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元酒说的你确实应该记住,这个薛成涛说的话不能尽信,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我们现在没办法抓他,也顾不上他。”姑获叹气道,“这个案子后面推进的时候,一定要多方核实他们的证词,这人既然为薛家的案子露面,就说明他不会再突然跑掉,早晚能从他口中套出真话。”
“如果他真杀人了怎么办?”燕湖忧虑。
姑获拿着文件夹在他头上砸了一下:“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能怎么办?当然依法办呗,谁还能越过法律法规去了?”
“检察院那边按照流程起诉,他也有权力找律师给自己辩护,到时候怎么判,那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
“赶紧干活儿去,别浪费我时间。”
姑获将他赶走,出去准备处理那些妖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