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安平离开后,内室响起另一道声音。
“寅时三刻(凌晨四点四十五分),该定了。”
这道声音不是禾安平老板的声音,他的声音沧桑低沉,显然是个老头子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落棋声。
“小姑娘第一次进宅子,你不去见见?”老头子也不恼,随手一棋,可黑色棋子已经离手,他又临时悔棋,捻着棋子往旁边挪了一格,“哎呀呀,我说好几回了,与时俱进,你这能不能拉根电线什么的?老头子我老花眼严重,陪你这年轻人下棋,就是遭罪。”
他边说边看了眼桌上的夜明珠,这家伙真真是不缺这东西,哪哪都摆着,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底好。
老头子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但他悔棋的习惯是盘盘如此,与他对峙的明巷主习以为常,半点不计较,还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老头子真的落定了,捻起一颗白色棋子放入棋盘上,“通杀。”
明巷主的“杀伐果断”让老头子傻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怎么又是你赢了!你个年轻人好歹尊老一下,有你这么下棋的吗?行了,不下了不下了,大半夜下棋,就是欺负我老头子。”
“白天下棋,您也这么说。”明巷主端茶细品。
“哎呦,显摆你棋艺高超是不是?别说棋了,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小姑娘那,你真不打算见见?”老头子转头,吸了腔香气,“好香,你这制香的手艺又精湛了,这回香里多了点什么,味道是真的不错。”
老头子坐的地方旁,一鼎小香炉点了根线香,香头猩红,香气带紫,不同于一般的香。
“时机未到。”明巷主轻放茶盏,冷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想法。
老头子嘴唇翕动,最后一声叹息,“经年累月,何必当初?”
明巷主重新收回棋盘上的白色棋子,“您要是没空就去忙吧,我自己玩玩。”
“你自己玩个空气,我陪你瞎折腾还不行?要我说,正面不见,偷偷瞧一眼也好,这么多年,小姑娘如今长什么样别说是你,就是我都没见过,我们见见去?”老头子怂恿人,“见见吧,不然今天一过,又要六年,你不难受?”
明巷主收拾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六年而已,我等得起。”
“等等等!等不代表不能见,好歹偷偷瞧一眼,你这么铁石心肠,小姑娘还是不是你的至亲了?”老头子脾气一着急,拍桌,“我替你做决定了,见一眼。”
老头子见明巷主还是无动于衷,继续苦口婆心,“年轻人,见一眼真的没什么,你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固执?你说说你上次见小姑娘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十几年了,心里不惦记?”
“天纵,你带阎老过去看看。”明巷主对外面说。
天纵刚进西厢,就听到了老板的吩咐,“是,老板!阎老,您请。”
阎老气不打一处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行,那我这双老花眼帮你好好看看,你再等六年后吧!”
帘子撩开,阎老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我们走,带我去见见小姑娘。”
天纵正准备跟随,内室传来明巷主的声音。
“药熬好了吗?”
“熬好了。”
“记得准备桂花糖,去吧。”
天纵带着老板的吩咐离开,内室安静下来。
内室里,明巷主闭眼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摩挲棋子。过了许久,他放下棋子站起来往外走。
可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帘子外。
他还不能见她,至少不是这个节骨眼上。不然这些年就真的白过了,他再忍忍,必须再耐心点,谨慎点。
有些事,一旦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多年的心血。
这件事上,他不能任性。
明巷主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布棋局。
他需要让心情平静下来,可内心却因为小姑娘在宅子里而狂躁不安,他是真的想她,一如既往地想念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水榭不远处的观景亭内,亭子四周飘着雾,可却不妨碍亭子里的人能清楚地看到水榭。
“阎老,您不是要和落尘小姐见面?”天纵站在阎老身后开口。
阎老挥着手,“算了,你们老板都不见,我见有什么用?我就看看,回头去你们老板面前炫耀一下。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忙你的吧,她快出来了。”
天纵的确有事,所以出声离开。
阎老背对着手站在亭子里,等他看到从水榭里出来的小姑娘,即使隔着距离,他还是看了个清楚,“不愧都是姓明的,模样不差。六年后他们重逢,我可得占个好位置围观。”
他看到这里转身离开,重回西厢陪人下棋。离开明宅前,他没有和对天纵说的那样,在明巷主面前炫耀他见过小姑娘的事。
虽然年轻人“不尊老”,但他不能不“爱幼”。
毕竟这一天,才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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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落尘在童尸身上没有任何发现,应该说,童尸已经干净得没有任何回魂的迹象。而且她在童尸身上,真的是一丝一缕的生死之气都找不出来,所以她必须肯定,童尸已经彻底死透了,没有任何危险。
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明落尘没有解开童尸身上的红绳,她需要去看看子棺里的情况。
刚才顾着阻止童尸回魂,子棺第二层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没见识过呢。她倒要看看,里面除了人骨和魂晶,还有什么。
明落尘走近子棺,看到了凌乱的一幕。
人骨已经被童尸搅得凌乱不堪,经她一番摸索,棺内没有魂晶。
她手上的这颗魂晶,似乎是最后一块碎片了,偏偏童尸没有得逞。幸好如此,不然她可就要遭大罪了。
明落尘离开水榭前又把另一根红绳系在童尸身上,子棺的话摆在地上,除煞则拿在手上。
她捡起地上的羽绒服拍了两下随便穿上,身子瞬间暖了许多,“以后真不能随便签买卖协议,赚不到钱还差点搭上命,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