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落尘看到清宁大师，终于想起来那天听到容音说清光寺时，她为什么会觉得寺庙的名字有些耳熟。
她一时间没想起来还真的不能怪她记忆不好，主要是师父总把清光寺说成清广寺，导致她的记忆里面只有清广寺，很少会出现清光寺。
不对，糟老头子很少会说错话，所以清宁大师是哪座寺庙的？
明落尘不想记忆再出错，不耻下问，“清宁大师，您是清光寺的人？”
“明了是不是说我是清广寺的？”清宁一听明落尘的话，只想到某种可能。
“是的。”明落尘难为情地点头。
清宁笑出来，“明了说的没错，清光寺的前身是叫清广寺，后面和皇帝名讳犯冲，当时的皇帝下旨改了寺名，并赐下御匾。明了一向喜欢叫清广寺，他说广字有海纳百川的意思，光字局限了，意头不好。”
师父怎么会管寺庙名好不好，清光寺给钱了？
算了，她知道清光寺就是清广寺就行，眼前不是纠结这丁点小事的时候。
明落尘想到寺里发生的事，表情严肃，“清宁大师，您知道寺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清宁之前不愿告知严老夫人他们的事，明落尘一问，他当即告知，没有避开严老夫人等人。
“有人在寺里逆天行事，我阻止不了，只能来这里避开。”清宁叹气。
“怎么个逆天？”明落尘想知道得更仔细。
清宁本不想说，但他想到明了交代的事，不得不说，“以命换命。”
明落尘微张红唇，“佛门净地，谁这么胆大包天？”
“主持因为佛祖舍利常年不在寺中，我为寻求佛法上的大乘也经常外出，没想到会把狼子野心养大，清光寺已经不是原来的清光寺。如今清光寺的净地只剩这一处地藏殿，他们不敢玷污这里。”
清宁话里的意思十分浅显，这是一寺庙的和尚都犯事的说法。
乖乖，这寺庙的天塌了。
明落尘情不自禁地看向外面的天空，明明来的时候艳阳高照，此刻却乌云压顶，风雨来袭之势。
天，变了。
“我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清宁见话说得差不多，主动邀请明落尘过去。
明落尘肯定是要过去看看的，这始终是她来清光寺的目的，“好。”
明落尘要随清宁离开地藏殿，想要跟随他们的人不少，但他们心中有数，该带的一个不少，不该带的一个不带。
清宁带上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他一向不喜欢束缚，收徒一事更是随心所欲，无欲无求。他挺羡慕明了有个好徒弟，但别人是别人，他只做自己。
清宁自己都没想到看着没影的事，会在三年前发生变化。
“清舟，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明姐。”
清舟早已经想到，他很想认人，可师父和明姐在说话，他不好插嘴。
他实名崇拜明姐，即使他没见过明落尘。
清舟对上明落尘的眼神，十一岁的孩子很难藏住情绪，他脸蛋通红，一副害羞的样子，怯怯地叫了一声，“明姐好。”
“原来你就是小清舟，我有给你准备礼物，不过放在道观了。”
师父说起过清宁大师收徒的事，她自然而然听说过清舟的法号。
清舟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师父点头，他才敢说谢谢。
明落尘把善习叫到身边，“你认识清宁大师吗？”
“怎么会不认识，善习小时候还跟我念过经的。那次善空去赚钱，善习被寄养在我这里，可惜他当时只有两岁多的年纪，不记事。”清宁笑着说。
善空大师（师父）这么不靠谱的吗？为了赚钱，连徒弟都不带。
明落尘和善习同时想。
明落尘带容音和善习，不带严如雪。
严如雪不放心小姑娘，提出要一起去的要求。
“又不是去分钱，你不要凑热闹。”明落尘拒绝，“你留下来保护奶奶，没事不要离开地藏殿。”
严老夫人一直听着，她和孙子一样的想法，“落尘，你带上如雪吧，做个拿箱子的苦力也行。”
严如雪熟知自己的家庭地位，无法反驳。
明落尘仍然拒绝，“奶奶，你们人不少，他留下来会更好。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明落尘离开地藏殿时留了个事情，她让他们一直上香，不要停，直到他们回来。
严如雪和严老夫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严老夫人率先转身，迎来柳老夫人的一句担忧。
“事情肯定很危险，怎么能不带多点人，这不是让我们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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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善习每次走到这里的台阶都会摔一跤，偏偏每次都不让我牵着，很可爱。”
“小善习喜欢在大雄宝殿玩捉迷藏，但年纪小，总喜欢藏供桌下，每次找到他还会笑呵呵。”
“小善习那时候说话还不利索，可是很喜欢听我念经，还每次都要坐在拜垫上学样子，人小鬼大。”
明明应该一路凝重的气氛，因为清宁大师的回忆，几人的心头没了那般沉重感。
善习小时候在清光寺住过，他是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之前他找到地藏殿见到清宁大师，后者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事。他本想回去把严老夫人带来，但他刚走出门口就弄反了方向，于是只能是清舟去，他留在殿里听清宁大师讲经。
善习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又不好意思打断，只能任由清宁大师说完这事提那事，他其实也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清舟刚开始既羡慕又嫉妒，但他一想到自己是师父的徒弟，师父平时待他也是很好很好，他就只剩下羡慕，没有嫉妒。
明落尘一边听清宁大师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她不由地精神放松。不仅眼睛因为靠近目的地隐隐出现的疼痛感得到缓解，心血也不再澎湃，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清宁像是说得不经意，其实他是故意如此。
别人还好，明落尘身上的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只好说点轻松事缓解她的情况。
半年前他收到明了的消息，相约十一月初在京城见面。
他带着徒弟如期赴约，当天与明了不过是见了短暂一面，却说了些紧要的事情。
明了这一辈子最关心的除了他自己，就是他心爱的小徒弟，所以事情几乎围绕明落尘。
明了无非是让他近段时间留在清光寺不要外出，等待明落尘进寺。
他不需要过多插手明落尘的事，主要是不经意帮忙，减少事情对明落尘造成的伤害。
清宁很奇怪，为什么明了不直接插手，他想开口询问时，明了指了指上面，并来了一句，这是明落尘的命数。
明了最后告诉他，明落尘到的时候，肯定身上带伤。他不要过于担心，也不能让明落尘怀疑，主要是帮得如细雨润无声。
清宁搜刮完脑子里的记忆，他说得差不多时，目的地到了。
清光寺占地面积很大，从小仓山的半山腰绵延盘旋而上，最高处是藏经阁。
藏经阁位于山顶视野最佳的位置，大有一览众山小，傲视群雄的气势。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藏经阁，而是藏经阁后碑林旁边的舍利塔林。
清光寺历史悠久，很多高僧在此圆寂。每一位高僧舍利都有独一无二的舍利塔，寺里专门开辟一处修建舍利塔。
千年传承，舍利塔林树立不少大大小小，高低起伏的舍利塔，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本该岁月流经，尽显沧桑，缺石断块的舍利塔被圈圈红线缠绕，红线上贴着符纸。不仅如此，塔下一名和尚闭眼入定，面前摆着香炉，炉中点着高香。
明落尘等人站在第一座舍利塔前几米的距离，他们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舍利塔前都有人。没有人的舍利塔前同样摆着香炉高香，但香炉后放着一尊四不像，取而代之。
清宁如何都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亵渎前辈们，他气，但他脸上尽是慈悲之色，“阿弥陀佛。”
善习和清舟跟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容音一路没有说过话，眼前她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
明落尘按了下发酸的眼睛，再看过去时，座座舍利塔冒出滚滚死煞气，如同地下爬出来的厉鬼，狰狞恐怖。
“这是以肉身换舍利金身，以命换命，自不量力。”明落尘嘲讽。
她转向一旁，“清宁大师，这些和尚全是寺里的僧人吧？”
“是。”
一个字，清宁说得斩钉截铁，却饱含了悲痛。
眼前一切，他想到了清光寺的未来。
清光寺是大寺，寺里僧人几百。
每座寺庙的传承不靠那经书累累的藏经阁，不靠那九层莲座的舍利塔，靠的是日日夜夜诵经拜佛的僧人。
他们是寺庙的骨血，是寺庙的枝叶，如今，这些骨血枝叶全染上了尘埃灰烬，化身为魔，经年的修行全部报废，令人痛心。
容音能想到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读了那么多年的经，全废了。他们这样，地狱无门。”明落尘说。
天阴沉沉的，抬头感觉天要压下来一般。
明落尘抬头看完，“天都怒了。”
阿弥陀佛。
清宁一声，善习和清舟跟着一声，三声佛号让明落尘心头压下的黑云散开，她感觉身体的异样消失不见。
明落尘尽敛心神，她大意了，差点着道。
容音定力比她差，但这一刻却没有深受其害。明落尘看过去，大概明白。
“害你的人在里面。”明落尘对容音说。
容音自己也感觉到了，因为她很想走进里面，仿佛有什么牵引着她。
“清宁大师，麻烦你们了。”
容音没听懂明落尘的话，但清宁他们懂。
他们随地而坐，把带来的木鱼放在身前，开始敲击。口中念念有词，三人同步。
明落尘从旁边找了根树枝，画地为牢。
她刚想布阵，清宁用敲木鱼的犍稚拦住了她，他朝她摇了摇头，并做了个眼神。
明落尘明白清宁大师的意思，他让她不用管他们，她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清宁大师还是很厉害的，明落尘觉得自己过虑了。
她朝他笑了笑，对容音说，“我们进去。”
容音知道害她的人在舍利塔林里，可真要进去一探究竟，她竟然很害怕。
明落尘不给她害怕的时间，伸手抓人往里面带，“来都来了，是死是活都要先把害自己的人看清楚，别留遗憾。”
“你不是说找到害我的人，我就能活下来吗？”容音觉得明落尘的说法不对。
她们已经走进了舍利塔林，明落尘放开了容音的手。她们经过第一座舍利塔的时候，塔前的和尚没有睁眼之类的动静，就好像感觉不到她们一样。
如果不是明落尘注意到和尚手上稍慢的动作，她还真信了那个邪。
明落尘带着容音在舍利塔林穿梭，走了一段路后，容音没那么害怕了，她倒是注意到一件事，“你就不能走直线，非要绕来绕去？”
“你来。”明落尘停下脚步，让有意见的容音带路，“走到最中间就行。”
容音没多想，可她走了几分钟后发现，她竟然原地打转。
她惊悚地回头看，明落尘对她笑，头皮发麻。
“我跟你走。”容音知道自己鲁莽了，她重新走到明落尘身边，任由明落尘带路。
明落尘原地看了几分钟，正好休息了几分钟，她没说容音什么，继续带路。
后面的路如同迷宫，明明走了十几分钟，却只是两塔的距离，明落尘都走烦了，而容音是走得腿发抖，一脸害怕。
“我要相信科学……”容音说话的时候，牙齿打颤，咯咯咯的，增添了恐怖气氛。
“我也是个文明人，所以请你不要加戏，影响我的心情。”明落尘停下脚步，累得她满头大汗。
容音发现明落尘额头上的汗水，“你很热？”
她觉得更冷了，她反而一头汗，要这么两极分化吗？
“我们休息一下，来谈谈酬金的问题。”明落尘想要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她一路过来精神高度集中，有点用力过猛。
容音失声，“你有病吧，这时候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