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大门,一门之隔,里面十几个人,外面一人。
容音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般,她的眼里只有严如雪,而她问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温柔中带着迷恋,苦涩里掺着冷意,表情耐人寻味,衬着身前的骨灰盒等东西,瘆人得可怕。
“你在这吓唬谁呢!”
严如霏沉不住气,气愤地开口,要不是身边的严如霆抓着,她已经冲出去打人。
严如霆紧紧地抓人,“你急什么,冲动是魔鬼,冷静。”
“冷静不下来,我想打她一顿。”严如霏挣扎。
“如霏。”严老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她,“没大没小,这里轮不到你出头。”
严如霏张嘴想说什么,被严如霆眼疾手快捂住。
他小声地说,“这事不简单,我们先看看嫂子怎么说。”
严如霏一个激灵,差点忘了他们家现在有嫂子,还真的是轮不到她出头,她这性子,急糊涂了。
她轻轻拍了拍严如霆的手背,让他放手。
严如霆不确定她是不是想明白了,犹豫要不要放手,结果他还是放手。
大不了再捂一次,他反应快。
容音没有理睬严如霏,她问完话,静看严如雪十几秒后,继续低头乖顺地烧纸钱。
她的身后放了好几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香烛纸钱,目测能烧很久。
明落尘停下脚步后就把容音和地上的东西全看了个遍,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容音的脸上。
短短几个小时,容音的面相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几个小时前,容音是坎坷一生无疾而终的孤寡命,几个小时后,她竟然拥有两副面相。
一副是原来的面相,一副富贵通天,两副面相相互交融,出现重影。
明落尘深呼吸再缓缓呼气,几遍后确认没看错,她心里大骇。
没有人可以拥有两副面相,一人一命,一人一相是天定的。面相可以发生变化,但从始至终只能是一相。
两相是违背天理的禁忌,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明落尘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骂声,她必须冷静。
容音是死是活和她毫无干系,但缠上严如雪,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明落尘久久没有出声,严老夫人有些按耐不住,她轻声叫唤,“落尘?”
“奶奶,你们先回去吧。”明落尘出声疏散众人,留下严如雪和善习,要求其余人一律进屋。
严老夫人满脸担忧,“她这么做,会不会伤人?”
明落尘没有隐瞒,“会。”
慕秋雪扶稳严老夫人,“那快点把她赶走,要不要报警?”
“慕姨,您先扶奶奶回去吧,有什么我会安排。”明落尘又把夜一留了下来,她需要他帮忙。
“都回去,别妨碍落尘。”严老夫人果断地转身,带头回屋。
严如霏想留下来,严如霆拖着人往回走。
十几个人只剩下四个人,还有两只黑毛团。
明落尘问严如雪,“早上那只公鸡还在吗?”
严如雪看向夜一,这事是他处理的。
“在,彩姨把它养在鸡窝那边。”
明落尘要鸡,夜一去抓,顺带别的东西,也一并让他拿来。
她安排好夜一,看向善习。
善习双手持佛珠,就地打坐,“善哉,我随意。”
他说完,一段段佛经朗朗出口,十分自觉。
明落尘听到梵音,她让严如雪去善习身边坐着。
严如雪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没问一个字,放手后听她的话在善习身边坐下。
明落尘隔着门栏看容音,她腹诽这事怎么不迟个几天,真是会挑时间。
容音这时抬头,她对着明落尘笑了一下。
明落尘不甘示弱,朝着容音甜甜一笑。
容音烧纸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明落尘提醒一句,她有些狼狈地低头。
明落尘笑出声,“慌什么,既然有胆子做,那就不要怕。你放心,我这个人睚眦必报,而且喜欢现世报,你可要坚持住,别半途而废。”
容音抿唇,没有回应明落尘。
明落尘不需要回应,她收起笑容,眼神冰冷地看着容音。
银杏树上,夜九坐着,夜十二蹲着,他们一致看着大门的方向。
“我们要不要给爷送张椅子过去?”夜十二问。
夜九有条腿挂在半空中,他轻轻晃动,“一张哪够,按人头送才行。”
“九哥,我怎么感觉你是用讽刺的语气和我说话?”夜十二很肯定自己没听错。
“恭喜你还能听得出来,安静待命懂不懂?”
夜十二懂了,他轻声嘀咕,“这个点来搞事,她不饿吗?”
明落尘也想到这个问题,她很是嫌弃地看着容音。
迟不了几天,好歹等人吃饱再闹,要知道心情不爽,后果很严重的。
**
夜色朦胧,风萧萧,香烛纸钱点燃后的气味迎面而来。
明落尘让夜一把公鸡放下,为防止公鸡乱窜,她让狐狸崽和煤球看鸡。
两只黑毛团晃着尾巴绕着公鸡转,把鸡吓得簌簌发抖,缩成一团原地不动。
“吓唬够就行,别把鸡吓死。”明落尘生怕狐狸崽扑鸡,她看到它舔嘴了。
狐狸崽走到明落尘脚边吱一声,清清楚楚地表明它想吃鸡。
“这鸡太老,肉柴,不适合小年轻吃。”明落尘蹲下来打开手提箱,不看狐,“守好鸡,这只不是拿来吃的。”
狐狸崽不开心地叫了两声。
“行,明天鸡窝随你挑一只,现在先干活。”明落尘满足狐狸崽的要求,想吃鸡还不简单,她明天也要吃一只补补才行。
煤球不乐意了,喵地一声。
“明天让十二带你去抓鱼。”
两只黑毛团都开心了,走动的时候竟然用尾巴尖去碰公鸡,吓得公鸡恹恹地咯了一声,倒地蹬爪,半死不活。
明落尘没想到适得其反,让两只赶紧远离公鸡,这才留住了公鸡的命。
明落尘先是拿出朱砂墨,后来她想了想,放好,换成了老墨。
浓稠的老墨混上十年老朱砂,明落尘研墨的动作很轻很慢,最后研出来的朱砂墨成色很好,更是带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墨香。
明落尘拿出一支用符纸包裹住的毛笔,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符纸一角,只露出一小截笔头,沾墨画符。
她画得很吃力,一张符画完,她竟然出汗了。
半个小时后,明落尘才画完四张符。
这四张符,每一张符纹都不一样,她画完的时候,眼前有些恍惚。
明落尘闭眼顺了两口气,再睁眼时不再恍惚。
她用干净的黄表纸擦去笔尖的墨,等墨擦完,她小心翼翼地贴好笔上的符纸,放好。
明落尘数出十二根香,她拿着香和符纸站起来,在严如雪面前蹲下。
严如雪一直注意着明落尘,当她近在咫尺时,他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不对劲,他竟然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圈黑色。
他当即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怎么了?”
明落尘没想到严如雪的眼神这么敏锐,她没有被发现的慌乱,而是用轻松的语气告诉他,“没事,等下要用到。”
“你会不会受伤?”他只在乎这个。
“不会。”
明落尘因为强行开眼才看到严如雪身上的煞气,不仅如此,她还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死气。
她知道他会沾上死气,但是她想不到会这么多,如果放任下去,严如雪随时会死。
怪不得容音敢问那句话,原来是有底气的。
可惜,她在。
不管容家的背后是谁,不论他想要的是什么,她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严如雪相信她,“那你小心点,不要再受伤了。”
他知道她身上有伤,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什么都不要做,可那是不可能的。
“好。”
明落尘回应得有点心虚,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再受伤,但她不能让他提前知道。
严如雪一眼看出小姑娘的谎言,他想阻止,可他肯定阻止不了,内心很矛盾。
“我要出去收拾她了。”明落尘笑着朝严如雪眨了眨眼睛,她伸手在他的眉间一抹,墨迹遮住了他的命宫。
明落尘站起来,面向夜一,“你注意看香,一旦香燃尽,我还没醒过来,就掐鸡脖子。不是掐断,而是要让鸡啼。如果不是我醒而是她醒,你当场杀鸡,把鸡血淋到她身上。至于后面,等我醒来就行。还有一点,香还燃着的时候,千万别让鸡叫。”
夜一点头,欲言又止。
“要是你醒不过来呢,我要怎么做?”严如雪不想像早上一样,毫无束手之力地煎熬。
不知道该怎么做,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废物一样,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我肯定能醒过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最迟要等个几天而已。”明落尘一脸轻松地说。
严如雪想站起来,被明落尘出声制止,“你别动,有什么话你就这样说,我听得到。”
“我等你。”
他触碰不到她,深感无力。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
明落尘准备出去,她想想还是叮嘱了两只黑毛团,“不要吓鸡,不然明天没鸡没鱼。”
两只黑毛团眨眼,乖了。
**
容音的手机调着两个时间的闹铃,一个十一点半,一个零点。
她所做的一切,最后她会预留半个小时让严如雪做选择。
只要严如雪答应她的所有要求,那她会结束一切。如果他不答应,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
她不信他不怕死,他如果不想死,他就必须答应她。
尽管她现在做的事情,她自己都有些怕,但为了以后,她不得不做。
容音再次拿出一沓纸钱,她已经熟手,拇指一拨,纸钱摊开,她一张张丢进火盆里,让火苗吞噬。
她听到开门声,抬头却看到明落尘在关门,一开一关就几秒的时间,“你想做替死鬼?”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要不了我的命,也要不到他的命,死心吧。”明落尘走到容音面前,“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停下来的话,我可以救你一命,不收你一分钱。”
“我不停呢,你能怎么给我?”容音不怕明落尘,她挑衅地看着她。
明落尘轻笑,“你等下就知道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容音回她一个笑容,“我也给你机会了。”
明落尘当着容音的面,拿着符放在她的四周,最后才放她的面前。放好符的同时在符上插上三根香,阵成。
容音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还不以为然,“真是可笑的做法,你以为这样能阻止什么?”
“能阻止的东西可多了,不过你看不到。”明落尘看到死气被困在阵里,她蹲下来,凑到容音面前,用迷惑的声音开口,“看我的眼睛。”
明明知道不能听她的,可还是下意识地听她的话。
容音没发现,她停下了烧纸钱的动作,她看进明落尘的眼睛,最后失去意识地陷入明落尘的世界里。
明落尘和容音一同晕倒,两人都直直地往后倒地,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严如雪看到明落尘倒下的身影,他用力地攥紧拳头。
如果明落尘清醒着,肯定能看到他身上的煞气翻滚得很厉害,但没一会儿,他佩戴的平安扣压下了一切,他安然无恙。
香烧得很慢,严如雪频频看时间,却还是生生地等了两个多小时。
当香还剩最后一点火星的时候,严如雪让夜一抓鸡做好准备。
夜一抓鸡的时候,生怕鸡叫,还好公鸡睡得迷糊,鸡嘴被捏住了才反应过来,想叫叫不出来。
两只黑毛团也似乎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它们在夜一的脚边发出呲牙的声音,再次把鸡给吓恹了。
突然,严如雪和夜一都看到容音的手动了,严如雪想站起来,被善习按住了肩膀。
夜一拿出了匕首,但容音迟迟没有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公鸡还活着。
香燃尽的那刻,容音还没睁眼,夜一放开鸡嘴。
狐狸崽跳起来一爪子抓了鸡屁股,夜一当场连掐鸡脖子的功夫都省了,公鸡仰头喔喔喔地叫。
容音睁开了眼睛,明落尘没有动静。
“夜一!”严如雪叫道。
夜一立即割开鸡脖子,公鸡惨叫,鸡血不仅洒到了容音的身上,也洒到了明落尘身上。
容音发出惨叫声,明落尘睁开了眼睛。